“怎么不说话了?说下去啊。”楼筱玉陷入一时沉默之后,三公主的声音冷冷扬起。“你不是好出头么?怎么,舌头被猫儿吃掉了?”
“臣女……臣……”楼筱玉被对方气势所慑,不禁嗫嚅起来。
“殿下是出来玩的,何必纠结于这些事,而误了大好时光呢?”就在众人皆噤声不敢言甚至不敢动之时,一道温婉明柔的声音毫无烟火气地从人群之中响起。
几乎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事实已经证明三公主软硬皆不吃,说理也说不通,讲情也没啥用,朝廷重臣?公卿王侯?
什么家世背景她都不在乎,简直就是个混不吝的主。却万万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还有人不怕死地要往三公主刀口上撞。
六公主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来。此前她虽然保持着温柔得体的笑容,但也并没有也不打算劝阻三公主发威。事实上对她来说,面前这些女子究竟会落到什么下场,也并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
是以她只是如看戏般在一边待着而已。只是……原本应该是由三公主肆意发挥,威镇全场的戏码里,居然还有人敢跳出来不按剧本上的来?她不禁向人群中投去视线,试图找出说话的人来。
与此同时,三公主也颇感兴味地挑了挑她那形状纤长优美的眉,带了丝讽刺的语调开口道:“这又是哪个不怕死的跳出来替别人出头?站出来,让本宫看看。”
“民女请三公主、六公主安,请清敏郡主安。”果然众女子中有一道身影应声而出,窈窕优美,款款行来,在距离众人几步远处依依下拜。
不是贺疏雁,还能是谁?
见到贺疏雁从人群中挺身而出,清敏郡主不由脸色微微一变,在两位公主看不到的地方连忙向她狂使眼色。贺疏雁眼波轻转,已然洞悉了清敏郡主的用意,不由不着痕迹地微笑了一下,轻轻一颌首,随即便保持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你是何人?”三公主昂着头,用下巴指着贺疏雁的头顶盛气凌人道。
“民女贺氏大娘。”贺疏雁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地回答道。
“贺氏……”三公主陷入了沉思状态,后面的六公主见此情景,轻移莲步,向前附在三公主耳侧,轻轻解释了一句:“左相。”
“原来是贺相的千金。”三公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蓦然亮了一亮,略带几分满意的颌首道。
“民女不敢。金枝玉叶在前,谁又敢自认千金。”虽然三公主的话中并听不出任何敌意,但贺疏雁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三公主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她直直看着贺疏雁,脑袋里不知道想的是什么。久之,竟然唇角微微一咧,扯出了她来到此处后,面对其他人的第一个笑脸。
只是这笑容却没来由让看见的人都不仅为之一颤,仿佛寒毛都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一般,连忙低下头去。
贺疏雁虽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眼睛看着地面,却也依然感觉到头顶上方三公主的方向,两道视线不带任何暖意地投了过来。
“行啊,既然是贺相的千金,你就不必多礼了。”三公主语调散漫地说着。她并没有因为贺疏雁的否认而改口,依然称她为贺相千金。
“谢公主殿下。”贺疏雁婷婷起身。三公主却在这个时候转身向六公主和清敏郡主说道:“贺姑娘说时间不多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启程向大佛寺行去了?”
贺疏雁闻言却觉得心头一震,三公主这话里话外显见是把自己惦记上了,竟变得好像是因为自己进言,她才欣然采纳的局面。
六公主机灵过人,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接上了三公主的话道:“看起来正是如此,天色也不早了。我这就去找楼姑娘让她安排车队行进吧。”
“用你去找吗?”三公主语调冷淡道,却夹杂着浓浓的讽刺之意。
“三殿下说的对,还是由微臣去找吧。”适时解了六公主的尴尬的,却是在旁边一直静默不语的清敏郡主。只见她微微欠身拱了拱手,也不待三公主开口,便向楼筱玉的方向走去。
三公主看着对方大步流星的背影冷冷地哼了一声,便领着六公主向她们此次出行的马车走去。看起来接下来一段路,她们倒是不打算再使用公主仪仗了。小太监们已经为她们备好了华贵不失身份而又轻便舒适的马车。
楼筱玉因此前被三公主的威势吓住,幸好贺疏雁及时出面才拦住了三公主的无常喜怒。这会儿,她颇有劫后余生之感,腿软得不行。见三公主的注意力集中在贺疏雁的身上时,她在几个姑娘的扶持之下悄悄挪到了一边的大石上小坐片刻。
清敏郡主从贺疏雁身边走过,衣衫带风,风中却飘来一句低语:“你出这头做什么。”语声虽然低微,但语气中却有着一分关切和忧虑。
贺疏雁紧跑几步才赶上清敏郡主。她以落后一步的距离摆出向一边马车走去的架势,事实上却是跟在对方身后,同样低声道:“刚才那种情况,我若不说话,就不知道会怎么发展下去了。”
清敏郡主却骤然停住脚步,贺疏雁差点一头撞上去。男装打扮的少女英气勃然,转过头来狠狠瞪了身后看起来娇俏可人的女孩道:“你可知道,若你一句话没说好,等待你的下场是什么?”
贺疏雁眨了眨无辜的眼睛:“可是,至少现在看起来我安然脱险了,是不是?”
“这我也说不好。”清敏郡主摇了摇头,“没有人能把握到三公主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她现在不与你追究,但也不一定就代表这件事情尘埃落定。”
“那……”贺疏雁张嘴想问,三公主为何对对方的态度如此恶劣。转念一想,却又不忍心去戳这道伤疤。临时改口道:“那三公主行事,难道真的会不顾我等父辈的地位和颜面吗?”
“公主又不是皇帝。皇帝所要顾虑的东西,对公主来说并没有任何价值。何况她只要管做即可,事后的收场和安抚,那不都是皇帝的事情吗?”清敏郡主冷淡地笑了一下。
“零陵姐。”贺疏雁听得心中大为无奈。面对这样蛮不讲理的天家贵女,她们这些女子,包括清敏郡主在内,都不得不退让三舍。如此想着,她的眸中,就不禁带上了几分心疼的神色。
这抹神色,并未逃过清敏郡主的双眼。略一思忖,她便立刻明白过来,这份心疼是因自己而来。进而便想到适才三公主的举动必然是落入了贺疏雁的眼睛,是以她在三公主对楼筱玉发难的时候才会不管不顾挺身揽下。
那个时候,并不是因为她和楼筱玉有什么过人的交情,而是因为她担心这三公主的怒火,转过头来会落在自己身上。
想通了这一关节。清敏郡主的眼神也顿时柔和温暖了起来,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操那么多心了,这事我自有分寸。你放心,应付三公主,我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必不会让她随随便便就来找你的麻烦。”
贺疏雁笑着摇了摇头:“零陵姐,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倒是你自己,所谓伴君如伴虎,千万小心保重才是。”
清敏郡主点了点头,道:“我会记着妹妹的话的。行了,耽搁的时间有点久了,我得去找楼筱玉将后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你也自便吧。”说着便拱了拱手向楼筱玉处快步行去。
贺疏雁这才回到了黄家的马车上,黄玲月已然在马车中等着她了。
“雁姐姐。”看到贺疏雁上车,小姑娘扑过来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你刚才胆子可真大,我都被公主吓得不敢说话了。”
贺疏雁哑然失笑,小姑娘毕竟还是小姑娘。遇到这种场面,从未经历过的她自然会被吓住。便是自己,若不是曾经在东宫中掌过家做过那威风八面的太子妃,而是前世里那个普普通通糊里糊涂的雁姐儿,只怕在见到这样的三公主的时候,也会被吓得噤若寒蝉吧。
何况她们并不知道自己多少也曾与三公主打过交道,虽然也就那有限的几次,但也多少能比她们更了解这位阴晴不定的公主的脾性。
想当年。因这大婚将近,作为太子妃的她也曾将这些婚礼上的零零散散的事情拿去让三公主自己定夺,例如嫁衣样式的选择,喜糖糕点的规格和模样等等。
她是觉得毕竟是一个女子的终身大事,多少也要听取当事人的意见和想法吧,毕竟哪个女孩对自己的婚礼没有任何憧憬和期望呢。
那个时候的三公主脾气与现在倒也大相径庭,相比现在的反复无常和锋芒毕露,那个时候的她更加淡漠,也更加疏离以至于对自己的婚事竟然全然放手,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倒反而心如枯槁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