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却并没有那么做,反而担心女儿着凉而特意将他的被褥带了过来。因为担心女儿害怕而彻夜陪着女儿,还在女儿哭着闹着要找母亲父亲的时候,为了安抚女儿而背书给女儿听。而事后却又不成有半点居功的心思。女儿觉得这一系列的行为足以说明二皇子为人的心性品行。”
“那或许是因为他知道你是我的女儿的缘故?”贺方疑问道。
“可父亲当时并不是威名赫赫的左相呀。父亲只是一个,刚刚进了圣上的眼睛的风流探花而已啊。”贺疏雁微微笑了起来。“难道一名探花的女儿也值得一位皇子大费周章至此吗?”
“而若是说为了让那位颇得圣眷的探花,为他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的话,那他为什么又在救了女儿之后连姓名都不曾与女儿说,更没有在您和母亲面前吐露过半个字呢。”
“嗯,这点姑且也算你说得有理。”贺方再次点了点头。“那第三点呢?”
“第三点则是前些日子所发生之事。那一日祖母和母亲带着女儿与韵姐儿一同出门去买首饰和衣服。出门时不知何故女儿与韵姐儿同坐的马车之马突然发了狂,拽着女儿姊妹二人一路狂奔。就在将将车毁人伤的时候有人出手救了女儿和韵姐儿。”
“父亲知道那人是谁吗?正是二皇子。他当时从他的马上直接跳到了女儿这边马车的马上。几乎是徒手将那发狂的马儿生生勒停了下来。父亲,您可是知道这发狂的马是有多厉害的。可是二皇子他就是做到了,而您觉得换了太子和其他皇子,他们能做到这点吗?由此可见,二皇子至少在武功一路上是远远超过他那些兄弟们的。”
“至于文治,女儿却并不好说,只是就算二皇子在文治上略有短缺,可以他的心性品行,只要各位耆老重臣愿教,女儿想来断然没有学不会的道理。”
“那,这便是第三点了?”贺方沉吟道。随即目光一厉,直直逼视着贺疏雁冷声道:“那依雁姐儿你的看法便是,二皇子远胜于太子,有资格问鼎天下了?还是说你想让为父我转而在暗中支持二皇子与太子殿下一较高下?”
他呯地一拍案几,茶盏顿时跃起老高,吓了贺疏雁和江氏一跳。江氏一颤,只听见贺方怒声道:“是谁支使你在我面前说这番话的?说!”最后一个“说”字更是如雷霆万钧,震耳欲聋。
贺疏雁却夷然不惧,似是早已料到自己父亲会有如此反应。她款款起身,行至自己父亲面前婷婷拜下,道:“并不曾有人让女儿在父亲面前说出这番话。那些都是女儿的肺腑之言。”
“但女儿并不是要劝父亲就此去支持二皇子与太子殿下争权斗势。事实上女儿比任何人都清楚,二皇子他并无意于此。二皇子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女儿又怎么会非要违逆他的个人意愿呢?”
“只是女儿却担心太子将来为帝之后会对贺家采取某些报复手段。到那时贺家便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是以女儿只想与父亲共同寻觅一条能让女儿和贺家都安然无恙的道路。至少女儿做不到在明知对方会对贺家造成灭顶之灾的情况下,还能笑容满面地亲手将对方扶上那个宝座。”
“可女儿想了又想,想要解出这道难题,似乎只有两个答案。要么改变太子,要么改变未来的皇上。改变未来的皇上一事且不去说它。女儿知道那决然违背了父亲的理念。可是父亲,你有办法改变太子吗?你有办法在不牺牲女儿的情况下改变太子对贺家的态度吗?”
“还是说父亲为了女儿的幸福,您可以置贺家的将来于不顾,又或者为了贺家的安稳,您可以置女儿的性命、幸福于不顾?父亲,又或者,您能找到两全其美的第三条路吗?”
贺疏雁说到最后,因牵动了与上一世有关的情绪而忍不住泣不成声。这么久以来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期望在这一番话里都得到了宣泄,只是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又能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也许就是这样了吧。”贺疏雁对自己说道。上一世,她死得太早,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得知自己的死讯后又会做出如何抉择来,是以对贺方一直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芥蒂。而今日之事,这番对答之间倒也可视作是给贺方提出的一个问题,一个考验,就看对方会如何取舍。
若是……若是自己父亲选择了让自己失望的那个答案,那,贺疏雁咬了咬牙,那说不得这父女情今日便要恩断义绝于此了。
而另一边贺方听自己的女儿几乎深深泣血,心中也不由大恸。他并不知贺疏雁之所以哭成那样,是因为前世里所遭遇的背叛与伤害。他还以为是自己女儿先前所说之话的缘故。
确实,对于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来说,那些关乎着个人和家族命运的残酷话题,实在是过于沉重的负担。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那娇嫩柔弱的女儿心中竟怀有如此大的心事,还要日日在表面上装作一副若无其事,自怡然自乐的样子出来。
每每想到这应当如朝阳之灿烂的少女心中揣着如此之深重的恐惧却又不敢轻易与人言说,贺方便觉得心中,一阵疼过一阵。
他叹了口气,伸手拉起自己的女儿道:“雁姐儿,不必如此,是为父没有保护好你。如今你的恐惧与忧虑为父都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为父吧。这本就是大人之间的事,你们小姑娘只需要快快乐乐的享受人生就好了。”
“哎?”贺疏雁疑惑地眨了眨眼,这个好像和自己所预期的答案完全不一样啊?自己这位父亲究竟是联想到了什么呀。不过好在这答案倒也确实让人感觉安心,既然如此,那便如此吧。
贺家在这里进行关于生死存亡的议题大讨论的时候,方铭琛却正看着夜空中的某一处怔怔出神。
“二哥,你在做什么呀。”洗完了澡的方铭睿从净房里蹦了出来,在床上滚了几滚之后抬头问道。
“我在想,这几日东宫里又将掀起何等的惊风骤雨。”方铭琛沉沉回答道。
“二哥,你是说今日太子哥哥在朝会上说的那事吗?”方铭睿还不到上朝的时候,只是这事闹得实在太大,他才回宫,便听到了五皇子向他八卦此事。
“没错。”方铭琛走到方铭睿身边坐了下来,随手抽出一块布巾替方铭睿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我们这位太子大哥使的这一招借刀杀人颇为狠辣。让父皇这么一插手,那东宫里面不止牛鬼蛇神都藏不住,就连正经八百的身家清白的人,只要碍了太子大哥的路或眼,都将被一并清理出去。而被清理出去的那些人却要恨,也只能恨到父皇身上。”
“如此说来,那不是父皇替太子大哥背了黑锅?”方铭睿歪了歪脑袋说道,“可是,二哥,您觉得以我们父皇的英明神武,他能不知道太子大哥这么做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吗?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啊。”
“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知道又能如何。”方铭琛淡淡道。“文武百官都在,太子又声泪俱下。你说父皇能就那样拒绝一个儿子的求助吗?更何况,太子大哥这番表演没准也恰恰是趁了父皇的心意也说不定。”
“我不懂。二哥,这是什么意思?”方铭琛所说之事,明显超出了方铭睿的小脑瓜里所能理解的范围。他迷惑的睁着眼睛,一脸迷茫又无辜地看向在自己心目中如神一般存在的二哥。
那双清澈通透的眼睛,却无端让方铭琛想起另一个有着类似眼眸的少女。只是若是对她来说或许自己所说的这番话能换来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吧。
他又不由看了看自己的幼弟。如果没猜错的话,贺家的那个雁姐儿大概也就只比小六大至多一岁。可是怎么人家就那么通透伶俐,而小六却始终懵懵懂懂?是自己的教育方针有问题吗?想到这里,方铭琛不由叹了口气。
六皇子方铭睿没来由的被自家亲哥哥那嫌弃的眼神刺伤了幼小的心灵,他委屈的捂着心口道:“哥,你不是吧,就这么一个问题,不至于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方铭琛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掩饰道:“不,跟那问题无关,我只是想到别的事了。”
“又想到别的事。二哥你最近这是怎么了?赶明儿在父皇对面回答政事相关也这么走神?”方铭睿咋舌道:“不是,你老这样走神可不行。不过我听同窗说当一个男人时不时走神的时候,多半就是他春心动了。二哥,你是不是也是这样?”
“闭嘴。”方铭琛一把把擦头发的布巾按在了方铭睿的脑袋上,脸上却可疑地热了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