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铭琛与贺疏雁加急出城的夜里,雾色甚浓,第二日的清晨也是雾蒙蒙地看不清前路。贺疏雁在马背上,望着远处不由地心焦,这时局出路恐怕也是同今日的情形一般,想要寻一条光明坦途,已是难上加难。
方铭琛回头看向她,“雁儿,怎么了?”
贺疏雁轻轻叹气,看向了那一千两银子,“北疆战事正是吃紧的时候,这一前两恐怕连杯水车薪都比不了。”
方铭琛自是知道这是太子故意所为,只是对于太子所做,他还不能确定是否是只因为针对他,还是另有什么图谋。若是只是针对他方铭琛一人,那便还算有解决之法;若是不仅针对他一人,那就让人有的头疼了。如今只盼着太子能够记着自己是大熙的储君,事事以江山社稷为先,把个人的恩怨暂且放下。
方铭琛勒停了马,伸手为贺疏雁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丝,“是我做的不够好,让夫人跟着我受苦了。”
贺疏雁初初还有些脸红,可听到他这么说,忙说道,“俗话说夫妻本为连理枝,你我早已是命相连,何必要说这些见外的话。”
方铭琛怜惜地为她紧了紧披风,“这些日子赶路怕是要风餐露宿了,就再委屈娘子陪陪夫君吧。”
贺疏雁轻轻笑,“想来若是我不陪着夫君,也没谁能陪着了。”
方铭琛见她露出笑颜,这才促马前行,贺疏雁紧跟在他身后,再加上管家,三个人三匹马,轻车简行,飞驰在官道之上。
太子自然不可能在此关头对方铭琛的性命有所图谋,他是看不顺方铭琛很久了,也想着他能尽早消失,但是却不是在此时此刻,而是要寻个合适的时机。皇帝中风卧床休养,倒是给了他行事的极大方便,收到来自对方的回信时,太子笑地有些扭曲。
太子的心腹上前拱手回禀,“殿下,那边说,想要先兑现些好处。”
太子看着他,面无表情道,“他们自己在战事上捞到的好处还少么,本宫只是懒得点破,他们却不知收敛。你去回,就说什么时候他们成事了,什么时候好处就到了。”
心腹点头称是,恭敬地退下了。
信件被点燃之后扔到了香炉之中,火苗渐渐吞噬了纸张化为一团灰烬。
太子笑地愈发阴森,方铭琛夺了他曾经最爱的女人,父皇曾经最不看好他,却也在逐渐对他有所改观,反观倒是他这个太子当地越发地窝囊了。他要在登上那个至尊之位前扫清一切对他不利的人和事,到时候就看看哪个还敢放肆!
太子如此阴谋,可方铭琛尚且一无所知,从皇城到北疆的路程业已过半,这小半月都是在官道上奔驰,入夜若是能赶到驿站那算幸运,若是未到沿途的驿站,也就是随意在林中歇息,天不亮就起来继续赶路。
方铭琛越发觉得对不住妻子,贺相不只有疏雁一个女儿,不说别的,只贺凌韵跟着太子虽未见得多好,但起码衣食无忧,不必受这风餐露宿之苦。
“夫君?”贺疏雁行至方铭琛身边,“缘何不走了?”
方铭琛看着她,“此地离北疆速不算远,却也不近,这些时日你疲累的样子我看在眼里,今日不能再赶路了,咱们去镇子上休息一天,备足清水干粮,明日再走。”
贺疏雁心下慰藉,颔首应了。
管家立时去打点行程住处,方铭琛握着贺疏雁的手在街上慢慢走。
贺疏雁看着街上的百姓,虽然这里是个不能再小的镇子,可是街上一片热闹情景,纵使比不上皇都的繁华,却实让人看着心中高兴。
方铭琛看着远处道,“若能有一日,大熙北疆再无战事,每一座城池都能如此安乐就好了。”轻轻叹气,“百姓安乐实我所愿,只那一日,我有生之年不知能否得见。”
贺疏雁回挽住他的手臂,“会的,一定会的。”
方铭琛低头,与她碰了碰额头,心下坚定,会的,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到来。
夜里宿在一小客栈中,虽说房间简陋,倒也五脏俱全,更何况方铭琛与贺疏雁过惯了在北疆的军旅生活,不会嫌弃,反倒是进京那些时日住在秦王府还有些不大适应。
三人匆匆用过饭,贺疏雁开始整理起了明日赶路的东西,方铭琛伸手拦了她,眉宇间有些担忧,“雁儿,你刚才东西吃地不多,我担心你身体受不了。”
贺疏雁停了手中的活儿,“若我一昧安慰夫君不必担心,怕是就要惹得你在心里忧心了,我与夫君说实话,近来确是有些不舒坦,可不是什么大事,我心中的有数。可能,就是那夜在林中露宿,染了点儿风寒而已。”
方铭琛忧虑不减,“你应当早些与我说的。”
贺疏雁笑笑,“咱们又不是没带备用的药材,我已好了甚多,夫君勿用忧虑。”
方铭琛思索再三,“这样,你若坚持不住,定要与我说,切不可逞强。”
贺疏雁点头称是,如此行程不变。
贺疏雁虽然以为自己并无大碍,可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实在是愈发地不适了,早起上马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往地上栽倒过去,险些将方铭琛吓出好歹来,幸而秦王武艺匪浅,一把将妻子揽到了怀中。
“雁儿!你怎么了!”
贺疏雁靠在他肩上缓了缓,“没事,没。”另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慌忙推开方铭琛,扶着树干呕起来。可无奈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
方铭琛轻拍着她的后背,“雁儿,你这样不行,我们得去找个大夫来看看。”
贺疏雁蹙眉想了想,觉得也是不能强拖着,反倒会误了行程。
一行人便匆忙停在小镇上,管家也对贺疏雁的情况甚为担心,安顿下来之后立时就请了镇上的大夫来问诊。
方铭琛到了杯热茶放在妻子的手中,“若不想喝,就用来暖暖手。”疏雁身体从来未曾这样过,近来有些手脚冰凉,想也是他没照顾好的缘由。
贺疏雁乖顺地握住茶碗,虽然有些不适,可毕竟有夫君在身旁陪着,她也不怕。
大夫很快就进了门,将药箱放在一旁,“请夫人伸手。”
大夫探着脉,细细诊了一阵,而后收手笑道,“恭喜恭喜了。”
大夫这一恭喜,方铭琛倒是愣住了,大夫看他这模样,笑道,“这位公子,你家夫人已有身孕了。”
贺疏雁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有些呆愣地望向自己的小腹。
方铭琛摸了一下鼻子,“呃,大夫,我夫人她身体没有大碍吧?”
大夫沉吟一下,“从夫人脉象上看,这些时日太过操劳,对她自己和孩子都有些影响,不过夫人底子好,倒无甚大碍,我开一副安胎药给夫人按时喝下,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劳烦大夫了。”
大夫开过药方,将方子递到方铭琛手中,“切记切记,再不可如此操劳。”
方铭琛郑重应下,将药方交给管家去抓药。
送了大夫出门,方铭琛忙坐于贺疏雁身边,问她好些了没有。
疏雁微微摇头,握住了夫君的手,笑地颇有些苦涩,“孩子,可能来得不是时候吧。”
方铭琛抱住她,“眼下这种情形,是我对不住你和我们的孩子。”
疏雁伏在他肩上摇头。
方铭琛点了点她的鼻尖,“我们有了骨肉雁儿不高兴么?若不是身在这里,为夫怕不是要高兴地跳起来。”
疏雁攒出一个笑,有了和心爱之人的骨肉怎能不叫人高兴呢,短短片刻的光景里,她就已经想过这孩子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若是男孩儿就叫他跟他父亲一般习好文武;若是个女儿,将来定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定不能让她像自己前世那般所嫁非人。
方铭琛拉着疏雁的手搭在她的小腹上,“是我疏忽了,这些时日竟然都没有发现。”
疏雁看着二人交叠的手,禁不住也露出笑容,想了片刻,轻声道,“我如今这样,要拖累夫君了。”
方铭琛看她,“说什么呢,哪有拖累,是我要感谢雁儿。”
疏雁偏头,“边疆战事吃紧,我如今帮不上夫君的忙,也不能让夫君忧心。不如这样,夫君单骑先行,边疆还要靠夫君主事,我与管家在后头慢慢走,这样也两不耽误,夫君觉得如何?”
方铭琛哪里会放心呢,可是战事燃眉,他们都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此时这是最好的办法,于是斟酌了片刻,嘱咐道,“你这样哪能骑马呢,雇辆马车吧,也好过颠簸。”
为贺疏雁租好马车后,方铭琛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咛:“为夫知道你是一个要强的人,但是现在怀着孩子,万不可再像以前那样逞强。有不舒服的地方就要告诉管家。”方铭琛握着贺疏雁的手,握得那样紧,手上的热度传到了贺疏雁手上,让她那颗冰冷已久的心渐渐回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