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可是真的?”虚弱的声音从麦尔腾的脑袋上方传来,他惊喜的抬起头,郝山苍白的嘴唇一颤一颤的,原本闭着的双眼也睁开了,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麦尔腾喜极而泣的说道:“你可算是醒了,急死我们大家了!”
郝山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胸口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但好在他很好的掩饰了,没有让麦尔腾发觉,这次的伤直接覆盖在旧伤处了,新伤加上旧伤,这次能活下来,真是老天爷开眼了,连自己都觉得这次必死无疑了。
麦尔腾看见郝山无恙,便跑出了大帐,跟守在外面的人说将军已经醒了,这下好了,众人皆喜,奔走相告,很快,大帐就挤满了人,方铭琛笑着对郝山说道:“行啊,你小子,命够硬,不过,你下次可别这么干了!”
郝山知道方铭琛在生气,虽然在笑着,但是眼睛里的锐利可真是挡都挡不住,只好赔笑的说道:“王爷饶命,小的知错,下回一定惜命,一定不冲了!”
方铭琛被他这么一番话逗乐了,对他也是实在生不起气,只得让他好好休息吧,这老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也算是又伤着筋又伤着骨,可得好好修养,万一再落下病根,这荒郊野外的,上哪医治去啊!
那些个士兵,将领来来回回的过来探望,虽然郝山一直躺在床上,但是还要集中精神与他们谈话,着实费了些心神,方铭琛看他很疲惫的样子便说道:“兄弟们,咱们让将军好好休息休息,老在这围着也不是这么回事,咱们先撤。”
麦尔腾一直在角落里闷不吭声,知道他们要走了,便快步走到方铭琛的跟前说道:“王爷,请准许我在大帐内侍奉将军。”
郝山隔老远就听见了,忙大声喊道:“老子又不是缺胳膊断腿了,不需要人侍奉!”
麦尔腾充耳不闻,方铭琛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看了看,然后说道:“那好吧,本王准许你在将军这侍奉,照顾他的起居,如果出现任何问题,本王拿你是问!”
麦尔腾点点头,然后端着盆出去打水去了,郝山垂头丧气的,“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不需要他侍奉。”
方铭琛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当初你可是救了人家一命,人家现在在报答你,你这都不让,再说,在大帐里侍奉你,总比待在俘虏营强吧,难道,你想让他回俘虏营呆着?”
闻言,郝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不再纠结于此了,待方铭琛走后,郝山闭目养神了一会,等到他睡醒已经日落西山了,此时肚子又咕咕的叫,着实有些尴尬,想爬起来出去吃饭,奈何自己的伤口实在太大,一动弹便渗血,太过恼人。
正当郝山在那纠结的时候,麦尔腾端着饭菜走了进来,看见他的伤口又在渗血,忙惊呼一声,将饭菜放置一边,过来给他止血,郝山看着怪不好意思的,解释道:“那个,我刚刚起来一下,肚子饿了,没注意那渗血了,麻烦你了!”
麦尔腾白了他一眼,听他这么一说,正在换白布的手也加重了,郝山吃痛的叫了一声,这才收手,“你活该,病成这个样子,你起来做什么,你想吃饭,我这不是去给你拿了么,活该你流血。”
郝山被骂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麦尔腾此刻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他选择聪明的闭上嘴,不与他争辩,换完药包扎完后,麦尔腾将饭菜端了过来,好在他的手臂并没有受伤,要不然吃个饭还得要人喂,那他还不如死了呢!
因为他的伤势问题,不宜吃荤,所以现在端来的饭菜都是一些,野菜清粥之类的,素的很,这让一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郝山苦不堪言,他小声嘀咕着说:“这怎么都是菜叶啊,一点肉沫都没有,这可怎么吃啊!”
麦尔腾正在一边整理他的盔甲,耳尖听到了他的嘀咕,然后说道:“你伤成这个样子,还想吃肉,等你好了再说吧!而且我今天去伙夫那,听说将士们也是吃这些,你就知足吧!”
郝山闻言有些奇怪的说道:“将士们怎么会只吃清粥野菜,不是有羊么,前一阵子刚从镇上领来的一批羊,只吃清粥野菜,这体力也跟不上啊!”
“是有这么一批羊,可是前几天,匈奴兵他们来犯,把羊都抢走了,据说士兵们不想让羊落入他们的手中,就一把火都烧了,现在别说羊了,连毛都没有了!”麦尔腾说起匈奴时,已没有了当初的敬仰,淡如水,如同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郝山愤恨的捶了下被子,很是生气,“这帮天杀的,就会这些下三滥的招数,现在害得士兵们连饱饭都吃不上,真特么是狗娘养的!”
郝山痛骂着,然后看到麦尔腾,突然住了嘴,因为突然想到麦尔腾也是匈奴人,这不是连带着把他也给骂了么!
麦尔腾知道他在想什么,然后望着他说道:“你尽管骂,那帮人跟我没有丝毫的情谊,我的身份打从那天的大火就烧的干干净净了,我与他们只剩下血海深仇!”
郝山他顿了一下,想到那时他刚苏醒,麦尔腾在他床边念叨的话,他说他的三个姐姐和他们的亲人都死了,匈奴的王下的令,反被捕者连带三族,斩草除根,然后是他们的将军斩杀的,据说那时的尸体挖了一个大坑才填满的。
麦尔腾说,他的小侄子刚出生没多久,一岁的孩子比马驹还小就惨死在母亲的怀里,那帮人简直如同畜生一般,现在的麦尔腾满心的都是恨意,心中的怒火此时只是在极力的压抑,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告诉他,他在愤怒,在抓狂,在痛不欲生。
他看着麦尔腾的眼睛,那双眼睛包含着包含了太多的意义,双眼通红,血丝暴涨,充满着对世间的不甘,麦尔腾说道:“将军,你当初说我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说想让我去匈奴那边卧底,帮你们,现在,这话可还算数?”
郝山沉默了,他知道麦尔腾在想些什么,但是他怕他现在的愤怒会冲垮他的理智,到时候连命都会送在那里,“我当初的确那么说过,但是现在,你不适合去那。”
“为什么?我是匈奴人,又当过兵,没有人比我更熟悉那里,更熟悉他们,除了我,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麦尔腾被拒绝后有些抓狂。
郝山冷静的看着他抓狂的样子,“看看你现在,满眼都是愤怒,这样的你去了就是送死,一眼便能让你瞧出来破绽,我又怎么会让你去!”
“郝山,你知道么,我从小长大于山上,我的爹娘早逝,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三个姐姐拉着我长大,刚刚比马背大一点,三个姐姐也相继嫁人了,我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混进了军营,本想着终于不用挨饿了,但你知道么,当我听见蒙尔多说,我的亲人死了,死在军队的手中,死在王上建立的那该死的律法上,我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一定会回去报仇,但我没那么傻,你不是相信我么,再相信我一次,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那坚定的眼神让人不得不信服他虽说的话。
郝山有些迟疑,但,麦尔腾的为人他信得过,而且眼下他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更重要的一点,就算他卧底失败,以他对匈奴现在的家仇来看,投敌是不可能的,出卖他们相信他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想了一番最终同意了,麦尔腾很高兴,也很感激他,遇见此生的伯乐,他死而无憾。
郝山召集了一干将领前去他的营帐议事,跟他们说了一下麦尔腾去前方卧底的事情,果然,他们还是反对,理由依旧是麦尔腾是匈奴人,无论怎么说,他们都不相信他,而且谁知道那些家仇是不是他用来蒙蔽他们的手段。
而且他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边说着要卧底的打算,等回到胡虏那,再把它们都卖了,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连方铭琛都迟疑了,郝山沉默了一会,就在麦尔腾以为无望的时候,郝山抽出匕首狠狠的刺在自己的肩膀上,血流不止,众人惊呼,麦尔腾也是惊呆了,随后马上为他做止血处理。
“我郝山以性命起誓,他麦尔腾永不会背叛于我,请大家相信他,如同相信我郝山一样!”麦尔腾泪流不止,他一生都没有被人如此相信过,就冲着这份真心,他今生永不背叛于他!
众人被郝山的冲动给吓傻了,无可奈何,只得答应。
待郝山的伤势好的七七八八了,他亲自送麦尔腾离开,在山涧的路口上,麦尔腾背着包袱,两人相顾无言,狠狠的拥抱了一番,三军将士站在身后,默默无言,麦尔腾一生遇到的人不计其数,只有郝山,如林中密藏一般值得珍惜!
“好好保重,平安归来!”
“我会的,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