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只要有人坏心眼地出个点子“我们去灌醉贺大姑娘吧”这样,也能马上云集起一大片对此有兴趣的人,并且付诸现实。
如今的贺疏雁已经没心力去考虑究竟是谁会出这样的馊点子,又是谁在背地里策划这一切了。她之一要做且十分紧急的事就是——如何让自己从这种必败的阵地里逃脱?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蜂拥而来,贺疏雁当机立断,立刻摇摇晃晃起来,就连手中捏着的薄胎酒盏也被她垂下手来又松开,而弄得滚落在地。
“哎呀,我的杯子……”贺疏雁连忙弯腰去捡,却不妨身子一晃,整个人就顺势趴在了案几之上。她面泛桃花,醉眼如丝,神态慵懒道:“咦,我这是在哪?怎么这么多人?”说着,又要去找自己的酒杯,噼里啪啦把案几上所有的碗碟都翻了一遍,懊丧地嘟囔道:“没有,怎么会没有了呢……?”
“贺妹妹,你这是……醉了吗?”李玉娇见状,俯下身来耳语道。
“醉?怎、怎么可能呢。”贺疏雁伸手推开对方的脑袋,转身找着什么:“怎么没酒了?快拿过来,我、”说着,她还打了个小小的酒嗝,“我和你再喝个、三百回合!”
李玉娇眸中流露出笑意,嘴上却焦急道:“还喝什么酒呢,贺妹妹,你都快成醉猫了。赶紧的,擦把脸,这赏花宴,才正到好时候呢。”
贺疏雁醉眼迷离地看着李玉娇,半晌抿唇一笑:“李姐姐,你怎么,有两张脸啊?”说着,就看见李玉娇的脸色随之一僵,愣了愣才勉强笑道:“说什么醉话呢。你眼睛都花了,看我可不是两张脸么。”
“是这样啊……我醉了啊……”贺疏雁支颐着脑袋,摇摇晃晃道,就好像她那个脑袋重逾千钧一般。“那……你们都走吧。让我……让我休息一下!”说着,她张开双臂开始赶人。云集于此向她敬酒的姑娘们,逐渐有了离开分散的迹象。
“好,贺妹妹,你就在此好好休息一下吧。”李玉娇亲切地嘱咐道,眼神却飘向了另一边的贺凌韵,并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捧着脑袋的贺疏雁自然不知道那两人的眼神在空中有着短暂的交汇。只不过,实际上并没有醉到这个状态的她假借小憩,也在寻找着脱身之策。
现在状态的她,最好的办法就是留在这个宴会场所。不然,在众人都聚集于此处的时候,各处禅院里除了留守的丫鬟们,就再无其他人了。
而她所住的那间禅房,留守的丫鬟却是贺凌韵的贴身丫头金盏。若是她一个人在房中歇息,那才真是会发生什么都不好说。
何况,在她离席向禅房走去的这段路上,也是及其容易被暗算的时机。就算她能找到人送自己回去,却也未必能让那人留下陪自己——清敏郡主?
她可是受了太后之托,要照顾好三公主的人。就算她能离开一会儿送自己回去,也断然不可能留在房中陪自己。黄玲月?那丫头自己正玩得高兴呢,这会儿人都不知道在哪里了。以自己现在这状态,又怎么可能把她找回来?
何况她也不忍心让好不容易放风出来的小丫头过早地结束这场享乐盛宴啊。
所以,综上所述,还是留在这里最为稳妥。可是却又不能一直这样醉着……一直这样醉着,随便有个人过来过问下,就能顺理成章地把自己送回禅房去。
可要说不醉着,恢复了清醒状态的话,只怕也很难避免第二波第三波的敬酒行为……除非自己真的言辞拒绝不喝?
但那并不现实。除了让自己和那些姑娘们之间本就淡漠到几乎看不见的感情纽带彻底破裂外,没准还又能结下几个仇家。
那该怎么办呢?贺疏雁的大脑飞快地旋转着,试图在这一片茫茫暗海中找出一条逃生之路。
然而她的盘算很快就面临着被破坏的可能——贺凌韵的声音在她身边不远处响起:“咦,长姐,您这是怎么了?”
“贺妹妹似乎是一时喝多了,说是歇一会儿就好。”旁边的李玉娇柔声解释道。
第三个声音响起,那种柔弱中带了点大惊小怪的腔调让贺疏雁一下子就听出是白若菊来。她讶然道:“可是这里多冷啊,别到时候酒没醒过来却先着了凉,那多不好。”
“可是这怎么办?”贺凌韵的声音有些迟疑,“把长姐扶回禅房去吗?那倒是不会着凉。但公主殿下们还在那里,总不能不告而别吧?我这……也不好再去公主面前啊。”估计是她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裹着的伤,倒令得另两人一时静默。
“这是怎么回事?”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趴着的贺疏雁头顶响起。贺疏雁几乎要叫了出来——那是清敏郡主,怕是在上面看到这边情况不对,所以特意下来看看情况的。
果然,那三人纷纷口称郡主,向她行礼。
清敏郡主手一挥:“免了。”说着,俯身看向贺疏雁:“贺大姑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趴这儿了?”
“回郡主的话,怕是贺大姑娘不胜酒力,这才……”李玉娇回答道。
“别让她们送我回去!零陵姐,千万别让!”趴着的贺疏雁心中在狂吼。
然而清敏郡主终究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并没有机缘练就传说中的神技“她心通”,故而只能和贺疏雁心中的狂吼失之毫厘了。
“原来如此啊。”清敏郡主说道。“那既然如此,就让这位……额,贺三姑娘是吧?让她护送贺大姑娘回房休息就是。”
贺凌韵心中大乐,不由偷偷往李玉娇的方向看了一眼,待接受到对方也喜出望外的神情之后,连忙俯首称“是”。
贺疏雁却是欲哭无泪,心想自己要不索性醒来吧?然而这念头也不过在她脑海里盘桓一时,立刻就被别的想法占据了全部心神——此局何解?!
清敏郡主自然不知道贺家姐妹间的龃龉,还当这个妹妹在舞乐之中,饮宴之上还能惦记着自己不胜酒力的姐姐,虽是个庶女,倒也颇有可取之处,当下便也放心让她陪同贺疏雁回禅房。
在听了贺凌韵的忧虑之后,更是慨然道:“无妨,公主殿下那里我自会去说。贺三姑娘不必太过介意。”
贺凌韵便弯下腰来,在贺疏雁耳边轻语道:“好姐姐,我们这便先回房休息吧。”说着,便连忙弯腰来扶。
贺疏雁耳听得贺凌韵的话语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暗笑与愉悦,当下便更不肯随她而去,便借着醉意躲闪着贺凌韵的手,十分不配合。
贺凌韵哪里有这耐心,只觉得自家嫡姐怎么醉酒之后比之前难缠这许多?当下也不禁心中暗怒,转头看向白若菊道:“菊姐姐,还请您搭把手。”
“哦,好。”白若菊也连忙走了上来,伸手相帮。
贺疏雁又不能太过明显,落了痕迹,当下只抗拒了两下,便被两人联手按住。贺凌韵俯身扶起贺疏雁,又团团向众人点了头,权作行礼告退。便和白若菊二人,带着贺疏雁就往外走。
贺疏雁到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出了赏花宴的屏风阵后,到回到她们禅房之时,中间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几乎横跨了整个大佛寺。自己中间还是有机会可以逃脱的。
大佛寺的结构如图画般在贺疏雁脑中一幕幕翻过。她飞快地浏览着自己即将要走过的路线,以及这条路线上,何处有可供她逃避、藏身之处。思来想去,她的注意力最终放在了大佛寺的塔林之中。
这片塔林,和少林寺的相仿,都是由历代寺庙中高僧的墓塔组成,只不过规模并没有少林寺那么大,数量大概在百多座。这一片由于是高僧们的埋骨之处,是以平日里并不会对香客开放,而且并无灯烛,是以在夜里并不会有什么人特意寻去。
加之诸多墓塔座落无序,又四通八达。若能遁入其中,倒是能很快把自己的身形藏匿起来,并可在对方注意不及的时候从另一个方向逃出生天。
确实是个目前所能找到的,最适合脱逃的场所了。贺疏雁暗暗下定了决心。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贺凌韵会把她往哪里带。毕竟,除了禅房,还是存在她直接把自己带去其他地方,然后再在那里发生些什么的可能。贺疏雁暗暗留意脚下,心中飞快地推测着。
从各方面的因素来看,贺凌韵把自己带回禅房的可能性远大过其他。一则现在赏花宴尚未完毕,这寺庙内一直有杂役婆子和捧着酒菜的侍女们穿行,若是直接把自己带去其他地方,则须要冒着万一被人注意到的风险。
以及,若事后追查起来,贺凌韵和白若菊可就很难将自己洗净了。为稳妥计,自然还是回到那个呼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禅房里为上策。届时即便发生了什么,贺凌韵和白若菊也能顺利洗脱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