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客栈很大,总共有三层,一进门就是宽敞的一楼大厅,整整齐齐地排着几十张桌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正中间的柜台里面,坐着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瘦削老头。老头穿着土黄色的衣服,跟身后的酒坛子几乎融为一体。
走近了再看,老头一只手支在下巴上,脑袋有节奏地往下垂着,一副圆圆的眼镜架在鼻子上,看起来只要轻轻一碰就能让它成功地从鼻子上滑到嘴巴上。
折夜灵走过去,拿起柜台上放着的一个鸡毛掸子,轻轻地在老头鼻子下晃了晃。
老头张了张嘴巴,一个大大的喷嚏打出来,还带出来一大坨的鼻涕,幸好折夜灵和伏泽忧的反应速度都很快,一左一右地往旁边让了让。
“老板,你这做不做生意啊?”伏泽忧语气不耐地环视了一圈,他可是看中了这家客栈门脸儿大,门口又干净,才选中了这里的,谁知道进来会是这么一副萧条的样子。
老板忙不迭地点头:“做,当然做。客官您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伏泽忧没有回话,老板愣了愣,又着急忙慌地解释:“哎哟客官,您这一路上应该也看到了。柳城主家摆流水席,大家都去吃那不要钱的山珍海味了,谁还上我这小店来,您说是吧?”
伏泽忧的神色总算是稍微好了一点,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些金色的叶子,付了房钱,要了两间上房。老板喜笑颜开,叫了店伙计过来,领着他们去上房。
折夜灵还是第一次住客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四处乱看着。这个客栈虽然没有办法跟柳城主的豪门大户相比,但是也足够大了,他们从大厅后面的一个门出去,还路过了一个不小的花园,花园里长着各色各样折夜灵怎么看都眼熟但就是叫不出来名字的小花,然后沿着木楼梯上了三楼。
上房果然跟刚才一楼经过的那些孤零零一张床的房间不一样,里面的摆设看上去就高档很多,不但分为里外两间,中间还有屏风和珠帘做隔断。
折夜灵很没世面地扑到铺着真丝棉被的大床上,来来回回地抱着枕头滚了好几个圈,露出傻兮兮的笑容。
伏泽忧就跟着进来看了一眼,然后满脸嫌弃地走了出去。折夜灵在床上滚了个够之后,才在伏泽忧的催促之下下楼去前面大厅里吃东西。由于柳城主家的婚宴突然出了不愉快的意外,那些原本奔着吃白食的目的来的人只能饿着肚子找地方吃饭。
大厅里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几乎每个人的嘴里都谈论着新娘子突然死亡的事情,各种各样的猜测五花八门。除去对吃不到白食的惋惜,折夜灵感觉到了很多人话里的幸灾乐祸。
折夜灵只能在伏泽忧不屑的冷笑中低头扒饭,尽管这些天的见闻如此,她还是相信人性本善,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妖魔来统治这个世界。
“可惜了那个新娘子,听说老梁头家这会儿正闹得鸡飞狗跳,他妻子还上吊了,幸好即使被救了下来。”隔壁桌的一个长得黝黑的汉子一边大口地嚼着菜,一边大着嗓门说,生怕人家不知道一样。
他对面的那一个精瘦的小矮子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可不要上吊吗,柳城主说他们家女儿死在柳家,脏了柳家的风水宝地,不但把那新娘子的尸体抬回梁家放着,还要退还聘礼呢。”
他们两个说话声音都很大,即使是在喧闹的大厅上,也能让人听得一清二楚。小矮子身后背对他吃饭的一个老汉就难以置信地回头问道:“不会吧,老梁家都穷成那样了,上个月还见他拿着柳家那块做聘礼的玉佩当了给她闺女置办嫁妆呢。”
小矮子笑得更不怀好意了:“可不就是穷吗,他要是不穷,也不会把闺女嫁给一个傻子。”
柳城主家的儿子是个傻子,这可能在枫林城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对于这些外来人而言,还是很新鲜,大家就开始讨论柳城主是不是做了什么孽,才会生出个傻儿子,还在新媳妇过门的好日子里出了人命。
在大家各怀心思的笑意里,门口突然刮来了一阵风。这阵风不是很大,却吹得所有人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然后就见门口多了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身穿一袭纯色的白衣,只看身段就足以叫人心醉。只是她头上戴着斗笠,长长的纱帘垂下来,使得旁人看不清她的眉眼。
女子直直地走进门,好像这满厅的人都不存在一样,目不斜视地走到柜台,抬手扔了一颗硕大的金锭子,十分费力地说:“一间上房。”然后在伙计的引导下朝着后面走去。
静静地观察着她的所有人几乎都同时漏出了讶异而失望的神情。这个女子看上去是个美女,可是声音却沙哑难听,好像是有人拿着指甲在锣鼓上拼命地刮一样,叫人听了忍不住想捂上耳朵。
当然这里没有人捂上耳朵,因为女子说了这四个字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折夜灵自打从灵丘出来之后,就没有见过这么赏心悦目的女子,不由得看呆了,直到伏泽忧趁她不备,拿走了她面前的白面馒头塞进自己嘴里。两个人拿起筷头互不相让地在桌上开始打架,直到老板不忍心他们弄坏自己这么多筷子,上前阻止,两人才各自哼了一声,回房休息。
走上三楼楼梯的时候,正碰上伙计站在折夜灵房间旁边的房间门口,点头哈腰地说:“姑娘没有什么吩咐,小的就先下去了,您要的纸笔很快就给您送上来。”
女子的斗笠没有取下来,只是僵硬地点头。然后伙计就拿着女子递过来的金子欢天喜地地去了,经过折夜灵和伏泽忧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更别说问他们有什么需求了。
伏泽忧的脸沉下来,他刚才拿出金叶子的时候,这店伙计对他可不是这么个态度。
折夜灵幸灾乐祸地拍着伏泽忧的肩头:“大兄弟,请节哀,我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就是这么肤浅,你是有钱,可是架不住人家比你更有钱啊。”
伏泽忧哼了一声,别别扭扭地回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