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疑了下，答：“本来我只是通过杨力的日记和方正的陈述，看破了方达的圈套，可是后来李涵找我，不关心她老婆怎么回事，却一味地让我去一一确证他是否酒驾，这很不合理，我感觉可能是另外一个圈套，廖局曾经提醒我，这里面水很深，大概这就是水深的地方吧？不过我想既然涉及，硬着头皮走呗，我相信组织，也相信你不是个糊涂人。”
B同志面无表情地听着，最后问：“你说的组织是……指我？”
“嗯。”我郑重点头道：“是你，如果你是人类不是机器人的话。”
B同志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只“哦”了一声，摆手告别。
……
回咨询所的时候，我提前给冷萱打了个电话，告诉了她这几天发生的情况，冷萱没说什么，不过一到门口，居然见到很多人在哪里等着，小孙，老许，小张，小兰，小李，王队，都坐在前厅的沙发上说着什么，见我站在玻璃门前，都像看鬼一样看着我。
我推开门，摆了摆手：“HI，我还活着。”
大家不说话。
“冷姐呢？”我环目四顾，嚷嚷道：“你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欢迎我归来？哈哈哈。”
忽然，见王队一摆手：“给我打！”
话音未落，小张小李他们扑了过来，摁住我，拳打脚踢……
半个小时之后，大家兴致勃勃地坐在一起吃饭。
我鼻青脸肿地坐在那里，冷萱正在给我上药。
“哎呀呀，疼，疼。”我推着冷萱的手，拧着脸瞪着冷萱。
被王队他们围殴，冷萱也不提醒我，哼！
冷萱抿了抿嘴，也不解释，到底小张过意不去，凑过头来道：“沈哥，别埋怨王队，他也是气得，你每次都这样，知道了什么也不说，让我们蒙在鼓里头担心难过，最后事情解决了再说，真是损色啊！”
我无语。这也是罪过？艹。
“照沈哥看来，那个李市长是真的要落马了啊。”
吃完饭，大家一起坐下来看茶闲聊，小兰率先开口。
“是啊，这么深的心计，不愧官场中人，他老婆本来要坑他，结果被他给坑了。”小孙道。
“不过沈哥这次立功了啊，那个B同志一看就背景不简单，既然立了功，对沈哥也大有好处，对不对？”小兰笑嘻嘻道。
老许和王队听到说起这个，脸色多少有些沉重。
小张则拍了拍我的肩头道：“沈哥一定是怕功劳被我们分了，才不跟我们提前说的。”
我苦笑。
“一会儿好好休息。”大概见到了我的疲色，冷萱在旁边低语。
我点了点头，忽听一直沉默的小李开口：“杨成的官司是不是不用打了？”
“不用，这是刑事案子，而且……最近他获得一大笔保险赔偿。”老许忽然开口。
听到这话，大家都怔怔地看着他。
“是杨力生前投的意外保险。”老许意味深长地道，忽然看向了我：“小沈，我听说，杨成声称自己拿到了杨力在游戏里的日记，是你给他的吗？”
我摇头：“我还没破解呢，只是让B同志告诉杨成有这么回事，先立案，吓住方达再说。”
“原来你还没破解呢？”小张嚷嚷道：“其实也不用破了吧，真相已经大白了嘛。”
我动了动嘴唇，忽然，一只手握住了我，回头，是冷萱温柔而关切的眼眸。
我“嗯”了一声，再也没说什么。
……
夜深人静，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翻了个好几个来回，感觉屋子里太凉了，“啪嗒”把空调关了，屋子一下暖和下来，也安静下来。
我坐起来，打开了杨力的电脑。
小张说不用破了，真相已经大白了，可是我总有几分不踏实，方达说出了真相，我说出了真相，然而我还想听听这孩子怎么说——
我打开《寂寞岭》的游戏，上了账号，游戏在最后一层开始了：
游戏里，在现代母亲的帮助下，恶魔进入了教堂，开始了终极报复行为，杀戮开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但是恶魔心中的痛苦依然无法得到宣泄，所以她报复的终极，是杀死从前抛弃过她的那个古代母亲，屏幕上，小女孩一遍又一遍杀死古代的母亲，然而内心也是很痛苦的，所以一直在重复杀戮，重复杀戮，场景也无法更换。
应该有什么解密的地方……
我看着转动的杀戮场面，忽然发现旁边有一个钢琴，每当小女孩杀死一个人，钢琴就会跳起来一个键，与此同时，墙上隐隐约约展现出一首英文诗——
看了半天，有些发蒙，我干脆去查游戏攻略，见有一段这么写着：
调查墙上的乐谱得知一段英文诗：“传说中的无声鸟”。可以知道有发不出声音的钢琴键。（5个）再对照诗中5只飞鸟，结论出以飞鸟飞出的远近高低来代表这5个不发声的钢琴键。其中还包括点乐理知识。
钢琴键各键由左到右白键代表的乐理音名：C（Do） D（Re） E（Me） F（Fa）
G（Sol） A（La） B（Se）
各黑键为C# D# F# G# A#不发声琴键由左至右：黑1（C#） 白2（D） 白5（G） 白6（A） 黑5（A#）
诗中飞鸟出场顺序：
1：最先飞进来的是贪婪的鸭子（Dark），为了获得赞许，不停地拍动着白色翅膀。——由鸭子（Dark）英文名推测代表白2（D）键。
2接着来的是一直寂静的鸽子，尽它可能地飞得比鸭子还要远。——鸽子也有白色的暗示，所以是离鸭子最远的白6（A）键。
3：之后飞出的燕子高度，比鸽子还要更上一层楼，露出笑容翻了一圈。——比鸽子（A）更高的音只有黑5（A#）键而已。
4：类迟的是水手海鸥，虽然平凡但很努力，所以能稍微赢过鸭子。——稍微赢过鸭子的只有白5（G）键。
5：发呆的乌鸦（Crow）是最后的最后，不飞不叫睡午觉，悠闲地打鼾又打呼。——乌鸦是黑色的暗示，英文Crow更已告知是黑1（C#）键。
最后顺序：白2——白6——黑5——白5——黑1
回到游戏，我点开那个钢琴键，在小女孩又开始杀戮的时候，开始顺着这个顺序点击，点击……
最后，整个场面一下出现了羊皮卷，《挪威森林日记，终卷》徐徐展开，迎面一句话——
“你是沈渊沈警官吧？”
我吓了一跳，鼠标差点扔在地上。
他怎么认出我的？他又怎么知道我会查他的游戏？难道说……
“别吃惊，我是通过小霞知道你的，说起这个来，真是说来话长，然而我不想说，没错，我不想说，因为我不相信大人，不相信他们的那个世界，你们是多么残忍，我已经领教过了，从出生，从死亡，亲身领教过了，呵呵。
其实，第一眼看到方达，我就知道她是谁了，她来给李程程开家长会，她坐在最后一排，可是她穿着奢华高贵，一看就是上等人的样子，她殷切地看着我的异父妹妹，宛如真的像个慈母，可是我知道，她只是看着一个市长女儿罢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她的故事，我从医院的护士，从孤儿院的医护，甚至从县城的那个招待所的卫生阿姨身上，找到了她的人生轨迹。
她是农家女，长得很漂亮，中专毕业分配到招待所当服务员，照例认识了我爸爸——招待所的一个保安，然后恋爱同居了，其实那个时候，我想她并没有想到要如何如何，那个时候，她还是可以做我母亲的，否则她不会想过要把我生下来，早在怀孕的起初，就把我打掉了。
不过后来的事情，似乎刺激了她，我的亲生父亲，也就是那个爸爸，因为长得好，被白富美看上了，于是甩了她，跟其他女人结婚了，而她那个时候，已经没法把我打下来了，只能把我生下来，悄悄放在了孤儿院里，我不知道她如何做成的这件事，我只知道，当时在招待所里，对于她的评价还不错，只知道她跟保安恋爱过，其他的也就没了。
我的事情，还是从零零碎碎的打听里，合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我长大之后，就知道自己从出生，就是被命运诅咒的人，可是我并不伤心，因为没什么好伤心的，她也是个苦命人，她那个时候，养活不起我，也不可能承受未婚生子的压力，想到这里，我并不怨恨她。因为上天赐给了我一个好父亲——杨成，他一辈子没结婚，却把我当亲生儿子疼爱，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清苦，可是很顺当，也很平稳，所以我的心里，并没有憎恶，哪怕知道自己出生的故事，也只不过当做往事而已。
不过我还是没法把她从自己的生活里除掉，没错，这是个荒谬的错误，她时常出现在电视里，她变成了市长夫人，有了另外一个孩子——李程程。
真是荒诞的命运！
当我在电视上看到她的时候，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当然认得她，在孤儿院的时候，她曾经几次看过我，那个时候我已经懂事了，孤儿院的老师曾经暗示过我，她就是我的母亲，而不是那个忽然发善心的阿姨！
不过她从来不承认，我也从来不说，因为我知道，她这样的害怕，去又顾念着我，我懂她的心，我明白，所以我不说。
不过后来她就不来了，再后来，我被新爸爸接了出去，我们的人生再也没有交割，那个时候，我的心，是安静的，顺当的，就这么过了许多年，她忽然出现在电视上，风采照人，春风得意，某某董事长，某某夫人，身边，还有一个金娇玉贵的女儿。
我一眼就认出她了，忽然想笑，为了这个，我回去找她曾经生活的轨迹——那个招待所。
零零碎碎的，我打听出了她后来的故事。
她长得不错，可也算不上绝色，不过好歹性格温柔，有次李涵——也就是那个将来成为市长的李涵出差到这里，恰好他失恋了，晚上喝酒过多，被她看到，李涵向她倾吐伤情，她温柔安慰，后来渐渐地认识了，再后来，两个人谈起了恋爱，李涵当然不知道我的存在，哪怕是打听，估计也只知道她跟一个保安曾经恋爱过，这不算什么，在这个年代，谁没有点过往呢。
大概是真爱吧，李涵果断娶了她，还花钱让她上学，修了一个大学学历，有点像金庸对最后一个老婆，据说也是酒吧招待女，因为跟第二个老婆吵架，跑到酒吧倾诉，结果爱上了这个女人，女人出身低微，可是不怕，金庸送这位去美国上大学，镀了一层金之后，她回来了，从招待女变成了优雅高贵的“夫人”……
她变了吗？
有时候，我看着电视上的她发呆，她美貌高贵，举止高雅……好吧，高雅有些过分的装了，显然一举一动都经过了精心地修饰，来掩盖她曾经的卑微，不过有些东西是没变的，哪怕镀金了，她的气质依然是温婉的那种，那个李涵大概也看中了她这一点，温婉的女人气息，让他着迷吧。
不过我也只是看看，我爸杨成对我很好，干体力活儿的，性格闷，也不会说好听的，但是好吃的好喝的，会先给我，我知道我爸爱我，便是因为这个，我并不怨恨她，有的，也只是看着电视上的她，笑笑而已。
故事如果到这里，其实是个正剧，或者说，是个喜剧，然而世事弄人，李程程转学了。
转到了我的班上，我第一眼看到了她，就知道她是谁，她是我的妹妹，同母不同父的妹妹。
可我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我们的人生轨迹，早已交叉而去，我跟他们无关了，哪怕开家长会的时候，我看到了她。
她静静地坐在后一排，穿着一身黑裙子，边上点缀这珍珠，表示她不凡的地位，神态优雅，高贵，安然。
然而她忽然看到了我，那份优雅忽然破裂了，她的脸抽搐着，甚至扭曲了。
我仿佛没看到她，若无其事地转身。
这不过是普通的对视，却改变了我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