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一直是不让我们操心的好孩子。”
王队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含着几分沧桑：“有一年过年我跟她妈吵架，她妈一生气，碗没洗，她悄不作声地半夜去洗碗，大冷天的，洗碗都冻出了冻疮，那个时候，她才七岁。”
我鼻子一酸，低了头去。
绿灯亮了，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摁着喇叭，王队把手放在方向盘上，继续喃喃：“这孩子打小很独立，什么也不用我们费心，我工作一直很忙，她学习紧，这些年相处的时间特别少，可是她特别懂事，还跟我说，爸，抓坏人就当是陪我了……那天我还寻思着，等她回来，请个假，无论如何，带孩子出去玩玩，谁知一回头，孩子没了……”
“别说了，队长。”我吸了口气，侧头看着王队。
王队整张脸绷成了一条线，被墨镜遮挡着，什么表情也没了。
我飞快地抽出一根烟，点上，递给了王队：“婷婷一定会找到的，好人一生平安，别担心。”说到最后，声音也抖了起来。
王队接过烟猛吸了口，一下拉开车窗，外面铺天盖地的喇叭声，正骂骂咧咧地催促，他一下半截烟扔了出去，大口呼了口气：“说得对！好人一生平安，死不了！”
……
到警局的时候，队里的兄弟都知道了，齐刷刷地聚集在王队办公室，见我们过来，不敢直接问王队，都紧着问我：“沈哥，婷婷出什么事了？”
“小灭火器真的出事了吗？”
“婷婷失踪了？怎么会？”
“没事。”王队似乎恢复了镇定，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深眸如海的眼睛，道：“没有消息十几天，对成年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这年纪的孩子都有些抽抽，说不得中二病发作，有些事情想不开，找个犄角旮旯地方旅游了。”
这样的语气镇定了大家，众人互相看看，松了口气。
“蹬蹬。”
外面有人敲门，老许拿着一沓文件进来，见了我们就道：“王队，婷婷的手机已经查到了，最后的关机时间是十天以前，地点在西双版纳。”
“西双版纳？”我讶然道。
“果然是旅游？”
队友们议论纷纷：“难不成是怕父母不同意，所以偷偷跑出去玩？”
“有可能吗？感觉小灭火器不像这种人啊。”
“是啊，真的不像啊。”
小张忽然抓住我的衣襟，呲牙咧嘴地质疑：“沈哥，怎么队长说婷婷是出去玩，你这边却让我立案？因为我没陪小兰去旅游，故意整我啊沈哥？”
我蹙眉摇头：“婷婷是不可能不告而别的，怎么也会跟父母说一声，所以只有答案——她出事了。”
小张身子一震，瞳孔放大了，结结巴巴地问：“是真的出事？”
“扯淡！”
王队正要开办公室的门，听到我的话，回头反驳道：“婷婷从前是不会这么做，可我说了，这把年纪，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不告而别也是有的。”
我被王队这么一堵，心中诧异，刚才在车上他明明把婷婷失踪看得很严重，怎么到了这里会这么说？
正想着，见房拿着一个包裹进来道：“王队长，外面有人送来这个给你。”
听到这话，不知为什么，我心中忽然生出不祥之感，抢上去低头看了看那包裹，很普通的包裹，可是没有邮寄地址，再联想起婷婷的失踪，不由失色。
“小沈，打开吧。”王队的声音传来，嘴角紧紧抿成了一道弧线，攥着的墨镜咯吱作响。
我慢慢伸出手，咽了口唾沫。
屋子里的人似乎感受到这种紧张，都静了下来，盯着那包裹。
“队长，我看还是找鉴定科的同志拿仪器来。”老许忽然开口，做了个手势，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怕有炸弹。
王队盯着我。
我掂量了一下，包裹里传来沙沙的声音，没有滴答声，分量也不重，看起来也不太像。
“先不用。”我道，伸出手解开了包裹的包装口，向外撕开，露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来，上面贴着两个字：“礼物。”
打印体写的，不像是出自人手。
我贴着耳朵再听了听，晃了晃，沙沙声，像是沙子一般。
什么东西？
我打开了盖子，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旁边的队友也发出惊呼。
那是一只耳朵！
没错，是人耳，烧焦了的人耳！
怎么会这样？
我套上手套，粘住那只人耳，见下面有一张纸条：“王队，你的女儿真漂亮。”。
婷婷果然被人绑架了！
旁边兄弟们都炸了。
“怎么会这样？队长。”
“胆子大了，敢绑架我们的亲人，队长，咱们这就全体出动，找到他非碎尸万段不可。”
“就是，就是，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绑架我们的家属，我瞧着一定是有前科的犯罪分子，出狱之后，报复王队呢。”
“不是。”
王队缓缓地摇头，盯着那烧焦的耳朵，那耳朵被埋在沙子里，烧得卷曲，可是依然很明显是一只人耳，灰灰的侧影里，王队的眼眸是没有焦距的，许久，他吐出两个字：“小沈。”
“队长。”我上前一步。
“这个事情，你全权负责，我一会儿向局里申请回避。”
王队站了起来，环视四周，声音充满了疲惫：“有了这个，可以立案侦查了，
“这案子现在由小沈统一指挥，大家都听他的，我……有点累，先回家。”说完，王队摆了摆手，不由分说走了出去。
众人听了这话，不由面面相觑，局里确实有规避制度，一旦案子涉及亲人，为避免受情绪影响，主要人员要进行规避，可是王队居然说不管就不管了，还要回家？这可不是队长的作风！
“沈哥，队长他……”
小张出口要说什么，被我摆手制止：“若是这个威胁是真的，婷婷还没死。”
众人一听就明白了，既然人没死，现在的侦查等于生死时速，所以大家都闭住嘴，静听我的命令。
我盯着那烧焦的耳朵，道：“老许，你把婷婷失踪当日的所有手机联络都打一遍看看，小张，你再去问问婷婷的那几个同学，看看她们还有什么线索，尤其是跟婷婷要好的白雪；小孙，你去把城市监控录像调来备查，另外，让小李来拿这个盒子去鉴定科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线索。”
大家说了一声“是”，分头行动，一会儿人就没了。
我静静地坐在王队的办公桌前，阳光从窗外照在地上，形成一道光亮的弧线，切割着桌面，前面有一张婷婷的照片，少女抱着哈士奇，笑嘻嘻地坐在草地上，对镜头招手，漂亮的五官只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这样青春昂扬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叔，又被爸爸训了？嘻嘻。”
“沈叔，啥时候跟冷姨结婚呐？”
我忽然不忍心再看，回头看着盒子，字是打印的，耳朵虽然烧焦了，可是依然能看到清晰的轮廓，一阵风刮过，上面的灰烬被风吹出一点沙尘，飘摇着落在了桌子侧面，侧面是一堆文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