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洁,你听我说。”
我用力推开门。只听“啊”地一声,于叔“蹬蹬”坐在地上。
“于叔。”我过去要搀起于叔。
“阿渊!”于洁从屋里走出来,见父亲摔倒,怒气冲冲地推开我,一边扶起于叔,一边斥责道:“你想干什么?”
“你听我解释……”我喃喃道。
“解释什么?”于洁一边扶起于叔,一边冷笑道:“解释你怎么把钱给了你师母?这么爱你师父,怎么不干脆把你师母收了?你师父泉下有知,说不定谢谢你给了他这顶绿油油的大帽子?”
“于洁,你胡说什么!”见她竟侮辱师父,我青筋暴起,攥了拳头。
“戳中心窝了?”于洁见我这种表情,越发咬牙道:“你就是这么想的吧?说什么感激师父,其实是对那个半老徐娘的师母有企图……”
“于洁!”我再也忍不住,上去就是一耳光。
于洁瞪大了眼睛,白皙的肌肤上揉成一团手掌印,像是抹碎了的记忆,穿过青梅竹马的时光,只留下彼此怨恨的亵渎。
没错,她就是要亵渎!
因为我的守护,是对她的放弃,伤害,与轻蔑!
“被我说中了?听说你师父的闺女也快成人了,正好********……”于洁开始歇斯底地大笑。
我脑袋“嗡”地一声,瞬息之间,所有声音变得遥远,眼前,只有一片又一片的白……
然后,血!
中国的泼墨画,鲜血淋漓,哗啦啦地铺洒了一次又一次……
等我清醒过来,于洁与于叔已经倒在血泊里,自己手里正拿着斧头,对面的墙上,写着四个大字——“为了人民”
“第二次。”背后响起冰冷的声音。
冷萱穿着一身白大褂,双手插兜,扬起了眉,冷冷道:“这是第二次了。”说完,她,“啪”打了个响指。
场景倒流,血红大字,于婶,于叔,于洁,门……
我睁开眼。
心理咨询室。
冷萱翘着腿,攥着钟摆,坐在我对面,窗外的白光映照着她如玉的脸,像是陈列的瓷器,生硬得美而没有表情。
“你有什么要说的?”冷萱瞥了眼钟摆,问道。
我垂着头,没有回答。
其实也不知该说什么,被押在心理诊所之后,罪名是减轻了,可例行的心理检测却出了问题。
这是第二次梦见杀死女友一家,再发生一次,于情于理,我的案子只能重新评估,因为连最后一点余地都没有了——判刑,或者枪毙,这是谁也没法子的事。
我只能苦笑,喃喃道:“我就知道小洁不会放过我的,她这是要我下去陪她呢!”
冷萱动了动嘴唇,似乎要说什么,忽听外面小兰敲门道:“冷姐,沈哥,老许他们有事找你们,现在让他们进来吗?”
冷萱看了我一眼。
“让他们来吧。”我用力搓了搓脸,好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冷萱走了出去,门外传来老许和小张的声音,我没有出去,只坐在那里发愣,忽然听到小兰一声惊叫,紧接着是呵斥声,厮打声,乱成一团,门“咚”地一声开了,一个女孩攥着一把水果刀闯了进来!
“你别过来,别过来!”女孩攥着刀对着自己的喉咙,瞪着血红的眼道。
她的情绪很暴躁……应该说,是狂躁。
我打量了她,皮肤微黑,五官有些硬,带着几分英气,不是男人喜欢的漂亮,应该算是健美,这种类型的女孩,一般会性子开朗,可此时此刻,她的眉毛正拧成一团,对着我呲牙咧嘴,像是遇到危险的小兽,在丛林里惊慌奔逃。
“我不过去。”我举起了双手,表示自己不会有任何威胁她的举动。
女孩盯着我。
背后老许他们在“咚咚咚”敲门。
“小沈!”
“沈哥!”
“里面什么情况?”
“那女孩很危险……”
女孩听到最后那话,忽然“咯咯”地笑起来,只有肌肉的扯动,眼睛却是蒙了一层纱,这是典型歇斯底里发作的前兆,因此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去看女孩,只淡淡地盯着门。
“我杀了我爸!”女孩忽然开口,语气里竟然带了些许得意。
我的眼眸这才静静地转向了女孩,心里震撼,表情却越发平静,像是听到“我刚才吃饭了”。
“我杀了我爸!”女孩咬着牙又说了一遍,攥着水果刀,此时已没了冷笑,而是杀气腾腾,恶狠狠道:“我可是杀了我爸的人,你别惹我!”
“你没有。”我轻轻道。
女孩身子一震,瞳孔急缩。
门外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正午时光,窗外的阳光潋滟,秋日蝉鸣,有些近,有些远。偶尔一阵风吹来,吹得窗帘瑟瑟作响,微微带着寒凉,可是并不冷。
“你没有杀死你父亲。”我吐了口气,又强调了一遍。
女孩冷笑道:“你怎么知道的?”攥着水果刀的手开始下垂。
“微表情。”
我轻轻道:“你在说我杀死父亲这句话的时候,眼睛转向了右下方,手指却指向我,眼睛与肢体不协调,是最典型的说谎表现,而双手不停摩擦,则表示内心对所说的话极度不认同,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确定自己说的话!”
女孩怔怔听着,下意识地摸着脖子上的金链。
我低头看着她脖子上的项链:“你爸送的?镀层磨损后出了金属本色来,证明你戴了很久,从不离身,一个如此珍重父亲的女儿,是不会真的伤害父亲的。”
女孩听了这话,身子终于开始颤抖,嘴却裂开,在笑,笑得喘不上气,眼泪流了下来。
我吁了口气,坐在了沙发上,正要掏烟,忽见一个影子冲了过来,用刀抵住我的脖子,一股奇特的体香蔓延过来。
“你说错了!”
女孩在我耳边喘息着:“我杀了我爸,我是个坏女儿,我要自杀赎罪,你要做见证!否则我就杀了你!”她竭力做出凶恶的样子,却不知真正的凶人,绝对不是她这样的声嘶力竭。
“你没有。”我看着那双眼睛,瞳影里是一滩深渊,幽幽不见底——那是绝望。
她在绝望,我们也在深渊。
不过幸好,我还有肩头让她踩着上去。
师父说过,真正的善良,是哪怕你想跳楼,也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你没有!”
我重重地又强调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