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常和端着冒热气的药汁,来到夙倾画的身前。
“娘娘,来喝药了,王爷特地让我从王记买的糖莲子,您不要怕苦。”
“这糖莲子赏你了,我牙疼。”夙倾画额角的青筋狠狠的跳了跳,昂头喝下漆黑的药汁,顺手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口清水。
尉常和这算看出来,娘娘不是一般的不爱吃甜,那是非常讨厌吃甜。
夙倾画接过碧萝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
“尉常和,我有一件事,一直不是很明白。”
“娘娘,您讲。”
“萧承徹对外装疯卖傻,无非是为了掩人耳目,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想要杀他?从没见过这么招人恨的,前两天是砒霜,这两天是刺客。”
尉常和听到夙倾画说砒霜的时候,眼皮狠狠的跳了跳,然后面不改色的开始胡说八道。
“砒霜和刺客这件事,属下都已经查明了,是王府里有内奸在作祟。”
尉常和顿了顿,继续说:“至于招人恨的并不是王爷,而是王爷手上残存的势力,所谓破船还有三千钉不知道多少人,对着我们王爷手里那点权利眼红呢,本来王爷装傻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养精蓄锐,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是很多人看王爷变傻,都蠢蠢欲动。”
夙倾画单手托腮,思考着那点可怜的皇家亲情。
虽然萧承徹这个人本来跟她是毫无瓜葛的,但是既然两个人误打误撞的成了亲,那么夙倾画和萧承徹,就是一根绳上的的蚂蚱。
现在的夙倾画和萧承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萧承徹被人杀了,夙倾画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除了暂时的生死与共,夙倾画实在没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
如果不是因为萧承徹,当日夙倾画手刃新娘的时候,就该身首异处了。
虽然夙倾画并不爱萧承徹,但是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谈爱是不是太奢侈了,就当是逢场作戏的合作吧,起码两个人暂时是需要互相依靠的。
没有什么,比好好活下去,更重要。
所以,保护萧承徹,在另一种程度上,也是在保护自己。
可是夙倾画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左手形同残废!
头顶上的金黄的树叶挂在夙倾画的头顶正上方,斑驳的阴影投射在她的脸上,随着有风袭来,几片金黄的树叶缓缓飘零。
距离萧承徹遇刺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而这半个月里,左手心上的伤,看上去依旧触目惊心,狰狞的可怕。
原本掌心包裹着厚厚的纱布,夙倾画没能看见自己的伤口,也一直认为不过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
可是半个月过去了,五指麻痹,不能动弹,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拆开一看,夙倾画才满心了然,狰狞的伤口之下,是断裂卷曲的手筋,一向波澜不惊的夙倾画,盯着自己的手心有片刻的失神。
连萧承徹站在她的身后,她都没有发觉。
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娘子?你在想什么?”
夙倾画敛神,抬眸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给我找个裁缝过来。”
“你要做衣服?”
“不是,我的手筋断了,需要缝起来才能长好。”夙倾画顺势将手伸过去,示意让萧承徹看一眼。
“你受什么刺激了?”萧承徹伸手摸摸夙倾画的额头,因为她的言论太过于惊世骇俗,萧承徹不得不怀疑,夙倾画是不是遇刺的时候撞到头,撞傻了。
在这个时代,筋断了就是废了,根本就治不好,药石可以医外伤,却医不了筋骨。
“你相信我。”夙倾画眼神坚定的看着萧承徹。“萧承徹,我的手不能废。”
“就算按着你做的能好,去哪找那么大胆子的绣娘,在筋肉上给你绣花?”
夙倾画不在说话,只是看着萧承徹,眼睛一眨不眨。
萧承徹倔不过夙倾画,就派人去找了几个裁缝绣娘,可是压根没人敢拿着针在王妃的手筋上绣花。
又去找了几个大夫,可连大夫都觉得,看来不止逍遥王是个傻子,就连逍遥王妃都是个疯子,说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话。
碰了一鼻子灰的尉常和,把自己遇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萧承徹和夙倾画。
萧承徹回头看着夙倾画。“娘子,为夫已经尽力了。可是你也看到了,没人敢做这种事情的。”
“你来。”谁知夙倾画满脸云淡风轻的靠在长椅上,满脸意料之中的表情。
萧承徹差点跳起来,自己可是个连针都没摸过的大男人。“你说什么?”
“我相信你。”夙倾画撩起眼皮看着萧承徹。
碧萝满脸不解的拿着火折子进来点燃一盏蜡烛,不知道青天白日的夙倾画要做什么。
另外一名婢女,手中拎了一坛子酒,和几块素白的手帕。
萧承徹拿起素白的手帕,沾了清澈的琼浆,看着夙倾画。“我开始了。”
“恩。”夙倾画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那沾了白酒的手帕触碰到伤口时那瞬间带着腐蚀性的刺痛。
夙倾画的手狠狠的往回一缩,倒吸一口冷气。
萧承徹也停下了动作,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夙倾画。“还要继续么?”
深呼一口气,夙倾画重新将自己的手掌心朝上放在萧承徹的手中,萧承徹细长的手指握住纤细的手腕,将夙倾画的手固定住,再次沾了酒精擦拭掌心的伤口。
素白的手帕上已经被血污染红,伤口传来的刺痛也从一开始的难以忍受,到后来渐渐习惯,渐渐麻痹。
消完毒之后又用浸了麻椒水的纱布,敷贴在伤口上,在这个年代可还没有研究出麻醉术,夙倾画可没勇气忍疼看着萧承徹一针一针的扎穿自己的筋肉。
等麻劲上来了之后,夙倾画左手掌心朝上。“来吧。”
萧承徹的指尖捏着一根尖锐细长的针,在日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了点点寒光。
萧承徹拿着针的指尖都有些颤抖,抬眸看着夙倾画。“我开始了,可能缝的不好看。”
“你把筋都缝上就可以了。”
那闪着寒光的针凑近烛焰,一点点被烧红。
尖锐的针尖扎破皮肉,夙倾画的脸色寸寸苍白起来,萧承徹手上的动作非常的轻柔,小心翼翼的将针刺进夙倾画的皮肤,殷红的血珠渗出。
每一针都仔仔细细看好一会而才下手。
苍白无力的声音在萧承徹头顶传来。“我没让你绣花……”
“太快了不疼么?”
“长痛不如短痛。”
萧承徹手上的动作麻利了起来,指尖翻飞,针尖快速的在皮肉里进进出出,白色的丝线被鲜血浸红。
麻椒水敷贴的效果,并没有麻药效果那么好,还是能感觉到针线游走时的疼痛,夙倾画闭上了眼睛,耳边全是针尖用力扎破皮肉的声音。
夙倾画的右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裙抉,上好的衣料被抓出了一条一条的褶皱,额头上冒出了一片细密德汗珠,右手掌心也是冷汗涔涔。
随着剪刀剪断线头的声音响起,夙倾画重重的喘了口气。
抓着衣服的手指猛地松开,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离干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