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会一直刻在记忆里,即使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笑容,忘记了他的脸,可是,每当想起他时的那种感觉,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雷凌走后,我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掏空了,空落落的没了着落,一连几天,走路都像踩着云朵,没有重心。做饭时不是放错调味料,就是煮的半熟不熟,惜儿不停的抱怨:“娘,你最近怎么了,丢魂了?”
“胡说什么呢?”我瞪她:“你要是不满意就学着自己做,我也不能为你做一辈子饭吧”
她耷拉着脑袋,不服气的小声嘀咕:“吃火药了”
“赶紧吃饭”我指着她拿着筷子在碗里不停捣鼓的手:“今天我上山采药,你中午到花心家吃饭,我已经跟花心的娘说了。你要听话,吃晚饭要帮人家收拾,不能白吃白喝”
“我有啊”她嘟着小嘴:“可是每次花心都抢着干,我也没有办法。而且你都帮花心娘看病啊,我又没有白吃白喝”
“那你不会抢过来啊”我强压着火气:“我帮花心娘看病是我的事,就算他们欠人情,也是欠我的,你又没有为人家做什么,人家凭什么就该迁就你,而且花心他们家帮了我们更多,家里的田地要不是村子里的人帮我们,我们早就饿死了,不要总想着我们为别人做了什么,要多看看别人为我们做了什么”
“我知道”她不耐烦道:“你都说了多少次了,烦不烦”
“我说了那么多次,你都听进去了吗,左耳进右耳出的”看着她不以为然的样子,我就不禁恼火:“你几次照着做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照着做”她“啪”的把筷子啪在桌子上,站起身红着眼瞪着我:“你都只看到我做的不好的时候,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做的好的时候,花心能干,是,可是是你要我好好读书的。我洗碗都洗不干净,人家根本就不喜欢让我洗碗。你以为我很想占他们欠你的人情吗,我情愿饿都不想去别人家吃饭,看着别人一家子有爹有娘的,你知道每次听到花心他们叫爹的时候我的感觉吗,为什么每个人都有爹,就我没有”
她声音越来越大,满脸的泪水:“你老是说什么爹在忙重要的事,可是我都这么大了,他为什么一次都不来看我们,你知道他们背地里都怎么说的吗,说你是被夫家抛弃的人,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我情愿你告诉我他已经死了,也不想这样”
她吼完了,一双泪眼瞪着我。
“别筷子拿起来,吃饭“我别看眼,冷冷道。
她把嘴唇咬的通红,最后还是坐下来,拿起筷子,一边抽泣一边大口的扒饭,泪水都混在饭里,连同我的心,一塌糊涂。
惜儿红着眼睛去了私塾,我收拾一下,到后山采草药。穿过村子,朴实的村民,都热情的和我打招呼,他们生病几乎都是吃我的药。当初刚来村子,我和师傅都不会种田,于是我们就开了间小小的医馆,免费给村上的人看病,村民也都很感恩图报,就算师傅走了,还是一样照顾我们,屋后的田都是村民帮着看顾的。我一直以为这里是远离尘嚣的,原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也许他们是无心的,可是这样却伤害了惜儿,真的是我太天真了,单身妈妈在现代都是个禁忌,何况是在思想封建的这儿了。
离开吗,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难道就能避开吗,我不可能带着惜儿隐居就意味着她不得不承受着这一切,明明不是她的错啊,她只是个孩子,心里却装了那么多,我还一直苛责她,快些长大,快些独立。我太怕,当我离去时,她要怎么办。
她一定是在看到雷凌时以为是父亲了,那时她看着雷凌的眼睛都是发光的。云扬,我该怎么办,原来离开了你,我们都活的那么艰难,难道我真的做错了,这样对惜儿不是最好的?
一路上,我迷迷糊糊的想着,内疚,自责,迷茫,痛苦,却找不到一条出路。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环境,直到发现自己迷路了,而更糟的是天上却突然下起雨了,天色灰蒙蒙的,刚开始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不一会就渐渐变大,变成漂泊大雨。
我身子被淋湿的彻底,跑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很小的山洞躲进去。
洞里也潮湿的很,地上都是水渍,连生火都没有办法。又冷又饿,缩在一个角落里抱住身子却仍抵挡不住外面的寒气,这一天我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摸出带着的干粮,也湿的黏黏糊糊的了,用力的咬下去,用力的咀嚼,无声的哭泣,我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全部崩溃。
身子冷的直哆嗦,心却更害怕,怎么办,这根本不是我平时采药的地方,躲雨时更是分不清方向,这周围人烟稀少,我又没留下记号,村民找到我的记录微乎其微,这雨如果一直下,今晚的低温都足够冻僵我,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我死不足惜,可是惜儿怎么办,她还那么小,她根本就离不了我,而且今天我还对她发脾气,她现在一个人在家一定焦急的等我,我要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为什么我的力量这么弱小,为什么我连保护好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我不能抛下惜儿,她已经没有父亲,不能再没有母亲,我一定要活下去。
我咬紧牙关,把衣服拧干,扯着一些藤蔓和树叶把洞口堵住,蹲到石头上,不让自己的脚泡在雨水中,不停的摩擦皮肤,努力提高身体的温度。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许胡思乱想。
不知过了多久,几次晕晕乎乎中被冻醒,外面的雨声还是没有停歇,周围漆黑一片,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如果是平时我一定很害怕,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是现在却一点都不怕,我知道,不管是什么都不能带走我,这个世界上,我有太重要的人,我必须好好守护她。
摸摸额头,似乎开始发烧了,我把篮子里的药草全部拿出来,大口大口的吃下去。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黏在皮肤上,忽冷忽热的,大脑也不停的晕眩,清醒的时候越来越短,这样下去,我连自己什么时候死去都不知道了。
我强迫自己站起身,一边喊着拍子一边原地踏步走。可头重的很,手脚也没有力气,软绵绵的抬不起来,很想上大学军训时,累的动都动不了。那时的时光,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一幕幕像黑白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闪过,教官眼光扫过来,皮笑肉不笑道:“都站好了,你们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人,要把自己想象成一棵树。我们都是这么树过来的”
现在我真想变成一个树,冬去春来,默默的陪着惜儿,给她一个乘凉歇息的地方。可是惜儿,怎么办,娘快坚持不下去了,娘怎么能抛下你。
云扬,你现在在干什么呢,还是在批奏折吗,你…过得好不好。我终于还是没有等到。你能找回惜儿吗,把她带回身边,好好照顾她,疼爱她,她是我们的孩子啊。
我靠着冰冷的石壁,阖上眼睛,靠着最后一丝清明,拿着石块在石壁上刻着遗嘱,让惜儿去找云识,回到云扬身边。
“青青,青青”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唤。
我不禁笑了,连幻听都出现了,不过最后能听到他的声音,真的知足了。
“青青…玲儿”声音越来越近。
我已经没有睁眼的力气了,更无法分辨声音的来源,算了,让我睡吧,我真的好累。
“这儿好像有个洞”有人大叫道。
随之光线射进来,火光跳跃中,我隐约看见一张思念到刻骨铭心的脸,墨玉般幽深的眼眸,和惜儿的好像…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