鸥鹭蹲在洗衣机前,把里面的床单被罩拖出来,再把昨天刚换上的水墨玉兰花塞进滚筒。虽然已经把沾染血迹的地方单独洗过了,她还是觉得不放心,干脆把床单整个塞进了洗衣机。
郁孤进来看见她,说:“小猕猴桃,要帮忙吗?”鸥鹭自己低头看了看特意挑的这套捂得特别严实、颜色特别寡淡的长袖长裤睡衣,上面印的黄褐色和绿色的圈圈图案,叹了口气,无法辩驳。
郁孤蹲下来问:“小猕猴桃,你确定今天要这么操劳?”
她脸刷地一红,赶紧给他来了一声“你滚!”今天早些时候她倒是受宠若惊了,郁孤说她躺着就好,一步都不用动。等外卖送来直接把桌子摆到了床上。当然这也是非要洗床单的原因之一。
“好的,滚了。”郁孤抱着头把自己团成球形,小步挪出去了。
“哎,回来!”她端起刚从洗衣机里掏出来的床单跟出去,想喊他和自己抻床单。然而这个决定是非常错误的,郁孤不肯接受“喊一一起往外拽”的规则,没等喊就猛然发力拖着她跑了半间屋子,直跑到她手一滑掉了床单也摔了一跤。郁孤赶紧跑回来,把她抱在沙发上躺着,自己乖乖地去阳台晾床单。
鸥鹭蜷在沙发上揉着摔疼的地方,背对着郁孤不想理他。郁孤屁颠屁颠地想着法哄她,最后厚颜无耻地挤上沙发来蹭她,她没法再装聋作哑,回头央求了一句:“我不生气了,别闹了好么?”
“不闹了,我好好抱着你。”郁孤翻了个身,让她枕在自己肩膀上。“还疼不疼?”
“不疼了,摔一下而已。”
“都不疼了么?”郁孤突然放低了声音问:“都不疼了的话,今天晚上……”
“不要!”她爬起来跳下沙发,去洗衣机前把水墨玉兰花洗上。这下真是捅了马蜂窝,她昨天下定决心的时候可没想到后果,吓死人了。
“小猕猴桃,别瞎忙了!来跟我玩!”郁孤又跟过来。
“不要!”她拿了把梳子刮着头发,梳着梳着又想起来一件事,回头问道:“总裁啊,你看《红楼梦》干嘛啊?有那闲功夫?”
郁孤从后面搂着她的腰,把下巴支在她肩上,看着镜子里面说:“嘿嘿,之前说话不是说到你们把我编派成贾宝玉了么?所以过年在家想起来该仔细看看这本书,了解一下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鸥鹭脑海里浮起一阵粉红泡泡,嘴上却说道:“哎呀,我看的书可杂了,我自己平时都不知道想哪本好!不过总裁,我觉得啊,我熟悉而你不熟悉的最典型的书可不是《红楼梦》!”
“哦,是什么?”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鸥鹭自己忍不住笑了,放下梳子甩开他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说着:“还有《黄冈名题》!《同步拓展》!《三点一测》!《奥数500题》!”
郁孤跟在她后面说:“不要猖狂!奥数我也有!”他抓着小猕猴桃的后领子,把她拽回怀里,说:“你不说我还忘了我有这种书!哪天回去找找带过来,不乖就罚你做题!”
“不要!”
“开玩笑的!不过有时候做那么一两道换换脑筋,也是放松。”
“变态嗜好!”她去阳台上整理了一下郁孤搭上去的床单,听见郁孤在她背后倚着阳台门笑,就回头问他:“又笑什么?”
郁孤摸了摸她的头顶,说:“你这么又规矩又聪明又贤惠的一个人,竟然没被一个‘老实人’提前收走了,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啊。”
鸥鹭一边把床单被罩一点点捋平整,一边反问道:“这有什么奇怪?‘老实人’就没有审美了?就没有自主选择了?总裁,你在家不是看《红楼梦》来着么?脂砚斋老人家在写晴雯耍小性子的时候批注了这么一句,你等一下啊,我确定一下具体是怎么说的!”鸥鹭擦了一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查了查,然后念道:“要知自古及今,愈是尤物,其猜忌愈甚。若一味浑厚大量涵养,则有何可令人怜爱护惜哉?”
“这么说来是我眼光有问题了?嗯,我要慎重考虑一下!”郁孤噘着嘴皱着眉做出一副抓耳挠腮、冥思苦想的样子。
鸥鹭笑着说:“放心,脂砚斋老人家早把话说圆了,在后面接着说:这么看来,宝玉娶了一个宝钗、一个袭人,都是这种在人前端着得个贤良的好名儿的,他是不是亏了呢?不是!这两个女夫子在无人之处也是有闺阁情趣的。”
“古人诚不欺我!”郁孤也模仿起了央视纪录片解说员的腔调。
“你要戒骄戒躁、继续努力!”鸥鹭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踮脚贴着郁孤耳边说:“还有一句关于贾宝玉的好话,不知道总裁有印象没。”
“你说!”郁孤抓着她的腰。
“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她笑声还没落下,就被郁孤捏住下巴抬起脸来。郁孤坏笑着说:“好啊,这句话我就认了吧,不过你得为你掉的书袋付出代价!”
一不小心又放松警惕了?!她想推开他躲到另一间屋去,没跑两步就被抓了回来,她抬手抱着头忙忙慌慌地嚷道:“总裁啊,这个你不要从字面理解啊,警幻仙姑说贾宝玉这个意淫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一片痴情’啊,哎,我再给你讲下贾宝玉和西门大官人的区别啊!然后我再给你讲这个‘情情’和‘情不情’啊!第一……”
“大坏蛋!”郁孤笑着放开了她。鸥鹭松了一口气,掉书袋这个武器还是真管用。“走,去研究研究那颗心!”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领她去了厨房。
鸥鹭从冰箱冷冻格里拿出装着丸子的保鲜盒,说:“要不就这么放着吧?吃掉怪可惜的。”
“放久了就坏了,吃了吧,以后有的是能留得住的东西——反正核心技术已经掌握了。”郁孤到厨房台子上拿了烧水壶,说:“昨天不是答应要给你展示泡咖啡水平么?哎,我记得你好像不太喜欢喝咖啡。”
“以前喜欢,后来喝伤了。”她拽了张凳子坐着,看着郁孤忙活,说:“写论文那一段时间熬夜老拿咖啡吊着精神,喝太多了难受,后来就不太爱喝了。不过,你冲的要喝。”
“那好,等着,给你泡个温和点的。”
她趴在饭桌上歪头看着郁孤,说:“总裁啊,我问你个问题。”
“付费问答,1小时300。”
“刷你的卡!”她仍然趴着看着郁孤,说:“总裁,你真的觉得不亏吗?”
“前年有个项目亏,别的不太亏。”
“不是这个。我问你跟我在一起真的不亏吗?”
“我算算啊,亏!你看,我请你吃过火锅、喝过鸡汤、吃过披萨、吃过李屠户家的小排骨,而你都多久没请我吃驴肉火烧了?!”
“滚!”咖啡的香味飘出来了,她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又不好看、又不性感,你不亏吗?”
“为什么非要现在问?”郁孤把杯子放在她面前。
“非得逼我说?!”鸥鹭盯着杯里的泡沫,说:“今天问比昨天问科学吧,今天你的评估指标不是比昨天多了?”
“先尝尝。”
鸥鹭抱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笑着抬头说:“好喝。”
郁孤在对面坐下,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嘴唇上挂着泡沫,说:“突然好想下个通知,让公司再全体放假一周。”
“干嘛?”
“不想上班啊,想和自己的女人在家玩啊!”他抽了张纸巾给她擦了擦嘴。
“不能这么昏庸呀,总裁!”她偷偷拿过郁孤的杯子尝了一口,说:“哎,我问你的问题呢?”
“嘿嘿,不答!多评估几天再回答更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