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产生更多的发票,鸥鹭严厉禁止中午才爬起来的远岫叫外卖,逼她穿好衣服梳好头化好妆跟自己到附近饭店吃饭。
“我这么隆重,你得请我吃点好的!”
“驴肉火烧!”
“早知道是驴肉火烧我脸都不洗!”
“开玩笑的,我们养生去。”鸥鹭拉着扭着身子耍赖的远岫走进了街角的粥屋。
今天人不多,一半人显然是刚刚吃今天第一顿的状态。
“水晶虾饺!鸡汁脆笋!”拿过菜谱,远岫总算开心起来。
“好。尽管点!”
“粥,粥,粥,服务员,哪个滋阴啊?”
年龄还不大的小男孩苦着脸挠起了头。
“哪个喝完了能颠倒众生啊?”
“这……”
“慈禧太后平时都喝啥?”
“……”
“忽悠都不会?!来一份山药百合粥吧。”远岫一手支着头,投去同情的眼神。
“你干嘛?”等服务员走开去下单了,鸥鹭低声说,“弄得别人都往这看。”
“顺便调戏一小下而已,举手之劳,不怕累,请叫我雷锋!”远岫撕开了筷套。
鸥鹭摇摇头,说:“你刚才的行为真像中老年男性啊!”
“嗯。中老年女性决定消费小鲜肉。服务员,加一分榨菜鲜肉饼!”
“中老年女性胃口不小啊!”
“嗯,如狼似虎!诶,‘狼吞虎咽’这词也突然变性感了呢!”
“女流氓!”
“诶,对了!一说胃口我想起一件事情来!”远岫的狭长眼睛突然瞪圆了。
“还加菜呀?”
“你到底是在跟那两个男士里面的哪个谈啊?”
“哪儿有的事!跟谁都没谈!”
“脸红了,有情况!有大情况!”远岫眯着眼笑着看着她,眼角拖长的眼线更显妩媚狡黠。
“真的!”
“越辩解越有情况!没事,我口味很重,你跟两个同时谈我也支持!”
“真的没情况!就是我上周出去做翻译骑车撞人了,然后认识了而已。别的什么都没有!”
“啥?!够劲爆啊!”睫毛一闪,远岫的眼睛又瞪起来。“你骑个破自行车就朝越野车去了?!然后撞晕在街上?!然后被送医院?!公主抱?!人工呼吸?!检查伤情?!这,这是电视剧啊!”
“你别瞎嚷嚷!”鸥鹭狠狠地剜了远岫一眼。
“来,少儿不宜的部分你凑我耳朵边讲!”
“滚!没有的事!我骑自行车撞了自行车!为了赔礼道歉,请人家吃了个饭。”
“哎呦呦,人家~~~人家~~~”
“滚!”
“吃的什么?”
“驴肉火烧。”
“嗯,滋阴壮阳。那另一个人怎么回事呢?”
“自行车坏了,那个是他朋友,他叫来帮忙找地方修自行车的。”
“你撞了多大劲啊?”
“不是我!是自行车留外面轮子被卸了。”
“哈?越讲越乱了啊!你俩是干什么去了,卸轮子这么大动作都没发现?!”
“你滚!饭不让吃了!”
“好了,不闹了,那你跟哪个都没谈?!”
“没!”
“嗯,那么我建议,你打算谈的话,还是跟那个有车的。服务员,我们菜呢?再不上我们会老的!”远岫一脸的扫兴。
不一会儿,粥先端上来了。远岫看着鸥鹭碗里的蔬菜粥,说:“脸都快菜色了,还蔬菜粥!”
“那你推荐什么呀?”
“木耳菊花!”远岫咧嘴一笑,扯了张纸巾抹掉口红。
“女流氓!”
“我说粥,你以为呢?”远岫指着菜单上的银耳菊花粥。“我都不识字好吧!真的,你多吃点肉,脸色好。”说着给鸥鹭夹了一块榨菜鲜肉饼。
“其实还好啦。”鸥鹭心想上周一顿烤串一顿火锅已经够猛了,还有一顿驴肉火烧。
“你看,这不都是肉!”远岫侧过身子,一手用筷子夹着一个水晶虾饺,一手拍了拍自己的肋部。
“女流氓!”自己周围怎么聚集了这么多S形的骚人。
“你被勾引到了?”远岫牙咬着虾饺皮的一角,朝鸥鹭抛了个媚眼,随后嘴唇一兜,把整个虾饺都含在了嘴里。
“女侠武艺高强,请去别处切磋!在我这儿不好使!正经吃饭!”
“还是被勾引到了!”远岫一边咀嚼一边嘟囔。
“吃吃吃!堵上你的嘴!”鸥鹭把所有盘子都往远岫面前推了推。
“真是的,免费授课都不学!”远岫总算把第一个虾饺吞了下去。
“恕我天生愚钝!”
“不是愚钝,是愚昧!”远岫摇了摇头,开始喝粥。
鸥鹭夹了一筷子笋,默默吃着。过去有同学说过她,全体女生是一桌子菜的话,她就是那道摆在那儿好看最后肯定会剩的拌萝卜丝——还是违反自然规律的白糖拌白萝卜丝,连红心萝卜都不是!听着笋片在自己牙齿间的咯吱声,她心里暗暗一笑,那又怎么样呢,她这样挺好的。
远岫突然问:“你工作找怎么样了?”
“还在找。”鸥鹭夹起了那块饼狠狠咬了一大口。
“唉。你家里催你嫁么?”
“当然。我都想把他们拉黑了。”
“不过你也别彻底不考虑这事情,年龄再大真的不好办了。碰上好的就谈,比如这几天这几个人,至少有一个对你有点意思!”
“谁会对我有意思?这榨菜鲜肉饼不错!”
“他没有你想法让他有啊!”
“我没想法。”
“你需要壮阳!”远岫绝望地白了她一眼。“你要是多少机智那么一点,修车当天就该想办法把他睡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然后啊,反正成不成你都不亏!”
“真奇葩!吃饭!”
“真封建!吃饭!”
远岫说是这么说,自己也还没有嫁出去的迹象。别人拿这个问题说她,她总是打哈哈说:“世界上这么多帅哥,总觉得嫁给了这个就辜负了那个,嫁给了一个,就对不起其他所有。负罪感太重!”其实一起住了一段时间,她就明白远岫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潇洒,工作并不轻松,家世讳莫如深。千帆一直不太喜欢远岫,觉得有这么一个作息混乱、交友混乱、穿衣风格混乱的人做室友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哪天会吃她的亏。当然千帆和一切sohot的人都不太对付。但是,最让千帆理解不了的是,鸥鹭与习惯、观念迥异的远岫间的同居关系竟然越来越稳定了,至今没有撕逼。鸥鹭刚开始也不习惯,周一到周四根本拿不准她哪天会在哪天不在。在的时候还不确定是一个人在还是两个人在。周五加班深夜回家,一开门总是一股呛人的烟酒味。她做饭的时候,远岫总是大大咧咧地来蹭,自己却很少动火。在家时赶不上鸥鹭做饭就叫外卖,吃完的盒子还时常留在客厅或厨房不记得丢。千帆每次来她家过后都要吼她:“叫我我早疯了,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还是她偶尔给你几瓶破洗化用品就把你收买了?!”
“我爱动弹时候顺手丢了,犯懒的时候也先放着。值得为这么几个盒子生这么大气呢?你要不要考虑去餐盒厂参观一下,进行一下脱敏治疗?我哪有那闲心和闲钱再到处找房子,别的方面还可以,就这么着吧!”
“我为你好,你还护着她!”
“那你收留我住啊,重色轻友!”
说到这里,千帆就会突然转怒为喜,大肆秀起恩爱来。
她没告诉千帆她是怎么跟远岫磨合好的。刚开始她也窝了一肚子火,天天想着得揪住这个室友进行一次严肃谈话。但是在外读书这些年的经验告诉她,这些谈话的结果一般不怎么好。
事情转折是在一个夏夜,她弹尽粮绝地加班回来,刚进屋还没换下衣服,周围就陷入了一片漆黑。
手机路上就没电了,她跌跌撞撞地到处摸索着想找一个能照亮的东西的时候,远岫举着根小火柴推开了她的房门,去替她拉开了窗帘。她到现在也记得月光倾泻进来的那个瞬间。两个人轮流划着火柴,翻遍了房东留下的神秘老家具里的每个抽屉,总算找到了两根陈年蜡烛。两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下面的热闹,等着线路维修,没说多少话,但是从此熟络了起来。
这话她没跟千帆说过,正常人听了都会嫌矫情。那一段沉默着坐在微光里等待光明的短暂时间,对她来说是两个原本平行的世界突然有了交集。在那一段时间里,她突然自认为了解了远岫很多,她藏在能说会笑的外表下的辛苦像蚊香的烟雾,伴着一点小火星,自己慢慢散发出来充满了整个屋子。
从漆黑到一豆火光,到微弱的月光,到颤抖的烛光,再到“啪”的一声,灯光刺眼,冰箱轰鸣。
世界新生了。
真够矫情。但是这点矫情是她自己的诗意,是她用来消化种种艰难的秘方。
结账的时候,远岫愤怒地嚷了一声:“你原来不爱我啊!你请我吃饭只是为了攒发票!”
鸥鹭把发票收进钱包,摇摇头说:“对,不爱你!只是无情地利用你的美色!”
远岫掏出小镜子,重新画上口红,盯着鸥鹭说:“哎,我认真说哈,你把这回事当个事,这周五叫他们来家里一起玩呗。”
“我不敢!万一谁碰到电门带大家穿越到1983年呢?我认真说哈!”
“怂蛋!走,跟大爷回家!”
远岫回去躺着玩了会手机,打了几个电话,重新起来化了一遍妆出去了。鸥鹭哭丧着脸又打开了招聘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