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贵姓周，叫做周宝春。”中年男人介绍完自己，又把自己的同伴招呼进了病房。“他贵姓庞，叫做庞伟德。我们是表兄弟，都是宝来村……哦，现在改叫做宝来路了。我们俩都是宝来路的居民，房子就在主街中段紧挨着。”
“原来是周大哥和庞大哥，你们好。我叫做王野，可能未来会接手宝来路开发的这个项目。”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习惯性地摸口袋，想掏烟出来发给两位居民。
可伸手一摸，才想起昨天自己早就把烟抽完了，而且身上穿的是挫毙了的条纹病号服，裤子上连个口袋都没有。
心里莫名一动，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昨天是谁帮我把衣服换下来的？原来没注意也就不在意，现在才想起自己不仅是外衣外裤，就连内裤都换了。
难道是张萍？
还是金雷？
开小差地瞟了张萍和金雷一眼。
张萍正低头专心削苹果，没有察觉到我的目光，金雷的视线却和我对了个正着。
他恍然大悟，从自己口袋里掏出烟盒打火机，递过来给我。“缺粮了吧？我车上有，待会儿给你拿几条上来。”
原本专注地削着苹果的张萍突然转头瞪了金雷一眼，脸上带着明显不悦的表情。看到我拿了烟盒，并不是自己抽，而是抖出香烟来发给周宝春和庞伟德，这才没有说什么。
“你婆娘管的真严！”金雷坐在我另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老子以后在你面前，是不是连烟都不能抽了？”
我假装没听见，也不搭理他。
把烟发给周宝春和庞伟德以后，和朝同辉示意了一下，他摇头，表示自己不抽烟。
我也不勉强，周到地替周宝春他们把烟点上。
这俩表兄弟倒也不客气，低头就这我手里的打火机点着了香烟，狠狠地抽了一口，然后慢悠悠呼出烟雾，状若享受的慰叹了一声。“好烟啊！”
我笑了笑，把手里还剩下大半包的烟盒塞到周宝春手里。“喜欢就拿着。金雷，你不是说你车里还有几条烟么？呆会儿拿上来，给两位大哥带走。”
金雷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对身边的金风点点头，后者掏出手机，走到病房外不知道给谁打电话。
周宝春猛抽了几口烟之后，从隔着淡青色的烟雾看着我，没有开口先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王野，你该不是以为凭几条烟就可以收买我们吧？”
我失笑。“哪能啊？周大哥说笑了，你们老大一栋房子，怎么可能是我凭区区几条香烟就可以收买的？价值根本不对等嘛。至于拆迁的问题，我们可以慢慢谈，有什么不妥的就尽量谈到妥为止。实在不行，我哪怕把那两块地皮晾着，不开发了，也不能让你们居民吃亏。说到底，我也是个平头老百姓出身，以前也是苦熬过的人，哪能********，就回头坑你们呢？那还是个人么？”
“行！就冲你这句话，我们就能好好坐下来谈！”周宝春对我竖起大拇指。
我点点头。“那周大哥，在谈事情之前，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你们说大家之所以不愿意配合拆迁，是因为之前给的补偿方案你们不满意。说实话，我还没有完全把这个项目接手过来，对于那个令你们极度不满的补偿方案，实在是一无所知，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周宝春看看我，又看看自己身边的表兄弟庞伟德，有些不太相信地问了句：“你真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我摊手苦笑。“要是知道的话，哪还能问你啊？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周宝春的视线从我脸上移开，落在一旁的金雷身上，伸手指了指他。“昨天三子，哦，就是那个瘦猴子梁勇庆可说了，他是拆迁队的大头目。就算你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难道他就没有跟你说过？”
我看看金雷，这家伙被周宝春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正抬手挠着后脑勺。“老子特么的怎么就成了拆迁队的头目了？草，那瘦猴子是听谁说的啊？”
“难道不是？”周宝春的眉头皱了起来。“就算梁勇庆的话不可信，可我们都是有眼睛的人。我们昨天都亲眼看到了，打起来的时候，那些拆迁队可是把你们几个人护得严严实实的。你们要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的话，他们犯得着这么护着你们么？宁可自己挨上几下，也不敢让你们受伤，可见你们的身份不一般……王野，你刚才还说要跟我们好好谈谈，现在连身份都不敢承认，这么不老实，接下来还怎么谈？”
原本还说的好好的，可说着说着，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昨天五叔公受伤的那一幕了。周宝春越说越上火，脑门上的青筋有隐隐浮现的趋势。
唉……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的确是想开诚布公的好好和居民们谈谈来着，了解一下他们的诉求是什么，要求是什么，这样才好继续把宝来路的开放项目继续下去。要是双方继续僵持在哪里，房子都拆不了，还开发个屁啊！
要知道地皮开发也是有期限的，迟一天动工，就得多交一天的各种名目的费用，拖都能拖死我。而且，过了期限还没有动工的话，有关部门很自动认定你资金不足，才导致开发方案搁置。很有可能会继续把地皮收回，重新走拍卖程序。
为了整垮何远君，金雷虽说是无偿把这两块地皮转让给我，可是在我接手之后，总不能还让人家给我交各项管理费用吧？
别看我账上有几千万，好像钱挺多的。可再多的钱，也经不起一个劲儿地只有付出没有回报地往外砸吧？时间不用久，一个月就能把我拖成穷光蛋。
要真这样，别说金雷买地的钱打了水漂，我们的计划彻底报废，我也很有可能会从身家几千万的小土豪直接变回土鳖。
我是真的熬不起啊！
可看周宝春这副一点就着的样子，我又只能叹气。
只能说是之前居民们和拆迁办的矛盾太深了。现在虽然周宝春他们的态度软化了许多，可其实人家心底里压根儿就不相信我们。
“周大哥，你稍安勿躁，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行么？”相比起周宝春提高的声调，我的声音可算得上的和风细雨了。
庞伟德拉了拉周宝春的胳膊。“春哥，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周宝春盯着金雷看了几秒钟，才挑着眉毛哼了一声。“行，你们说，我们就听着。看看你们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首先必须说明一下，这位，他还真不是什么拆迁队的头目。”我指着金雷说道：“想必你们也知道，拍下你们宝来路的两块地皮的，是金氏地产。而这位，是金氏地产的总经理，金雷。你们说，一个总经理，能亲自去干拆迁的事情么？这不是拿屠龙宝刀去削苹果皮，大材小用么？”
我话音刚落，一个什么东西突然被猛地塞到我手里。
手感微湿，还冰冷冷的，把我吓了一大跳。
垂眼一看，原来是个削好了皮的苹果。
转头去看张萍，她正嗔着眼睛瞪着我。
顺着她的手，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一把小小的削皮刀，我苦笑。
唉，不小心说错话了。
拿什么作比喻不好，我特么说什么削苹果皮啊？
这不是让张萍认为自己就是那“水果刀”，只能干些削苹果皮的小事了么？
到底是当过大处长的人，容不得别人忽视和蔑视自己的能力，尽管我是无心之语，可是让张萍不高兴了。
我对她咧着嘴笑了笑。
张萍“哼”了一声，放下水果刀，起身到浴室里洗手去了。
“那什么，言归正传。”我把视线从张萍身上收回来。“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拆迁队的那些伙计们要死命护着金雷了吧？人家是总经理，比拆迁队头目级别高多了，能不护着么？”
周宝春惊疑不定地看着金雷。“你说他是总经理？”
“不像？”金雷得意地摸摸自己的脸。
“有这么年轻的总经理么？你才多少岁，二十五都没有吧？能坐上总经理这么高的职位上？”庞伟德明显不相信。
“烤，谁规定总经理必须得是老头子了？老子年轻有为不行啊？”金雷气得瞪眼睛，从裤兜里掏出名片，分发给周宝春和庞伟德。“看看看看，看清楚了，上面的职位和头衔写得清清楚楚呢？……怎么？还不信？我去啊，难道下次要在名片上把自己的照片给印上？”
“你得了哈？谁会在自己的名片上印照片的？傻不傻啊你啊？”我用没有受伤的那条腿踹了金雷一下。
“人家不信啊？我有什么办法？”金雷一侧身，就躲过了我踹过去的脚。
“这么说？你真是金氏地产的总经理？”周宝春把手里的名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抬头看金雷。
“如假包换！这有什么好冒充的？”金雷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行，我信！”周宝春把金雷的名片放进口袋里，看向我。“既然他是金氏地产的总经理，那么我们宝来路居民的拆迁补偿和安置问题，他应该是真清楚的了。难道之前就没有跟你说过？”
话又扯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