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让我进去一下。”袁修东抱着自己的书本站在周墨的座位旁边。
“你坐这儿？”周墨指指自己的同桌。
“对啊。”袁修东笑，“快让开，好重。”
“哦哦哦……”周墨站起来，还因为太激动碰掉了自己的笔袋，各种颜色的笔落了一地。
周墨蹲下来捡笔的时候，突然提起头看着袁修东：“那你就是我的同桌咯？”
“嗯。”袁修东捡起一支掉落在他脚边的记号笔，递给周墨。
“太好了！”周墨几乎是喊出来的。
“啊？”
“我是说以后不会的数学题可以问你。”周墨匆忙低下头，继续捡笔。
袁修东笑了，不过他笑的很浅，迅速又将上扬的嘴角收回。周墨没有接他手中的笔，他只好将笔放在周墨的桌上。
午休的时候，周墨趴在桌上，仔细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她好像从来没有和袁修东同桌过。周墨将头转过去。将紧闭着的眼打开一条缝儿，袁修东的侧影映入周墨的眼帘。他的耳朵里塞着耳机，握着一支黑色的签字笔，在草稿上飞快地演算着。
周墨半虚着眼，刘海掉下来挡住她的眼睛，成了她偷看的保护甲。周墨的目光定格在袁修东的手上，不由得又想起了初中时他撑伞的样子。他一共为自己撑过两次伞，周墨甜蜜的回想着，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周墨醒过来，发现袁修东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他的手肘紧挨着自己的手肘。周墨睁开眼怔怔地发呆。广播里的歌声响起来。
“沮丧时总会明显感到孤独的重量，多渴望懂得的人给些温暖借个肩膀，很高兴一路上 我们的默契那么长，穿过风，又绕个弯，心还连着，像往常一样……”
听说每天午休后放的歌都是易宇亲自选的，每天叫醒周墨的都是汪峰。今天的歌突然变成范玮琪的《最初的梦想》，周墨享受极了。
可是袁修东就惨了，刚睡下不到一刻钟，就被广播里的歌声吵醒了。本想去洗把脸，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了双眼无光的周墨。一下子就被吓得清醒了，袁修东坐起来，将双手放在周墨的眼前晃了晃，好像被解开了穴道一般，周墨一跃而起。
“最初的梦想，紧握在手上……”周墨哼着，拿出历史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你干嘛呀你？”袁修东忍不住笑起来。
“把眼泪装在心上，能开出勇敢的花，可以在疲惫的时光，闭上眼睛闻到一种芬芳，就像好好睡了一夜直到天亮，又能边走着边哼着歌，用轻快的步伐。”周墨诗朗诵一般念着歌词。
“要是让我好好睡一觉，我能跑起来。”袁修东喝了口水。
“我能飞！”周墨嚎。
“飞不起来吧！”袁修东的语气像极了景昊。
“感觉好久没看到景昊了。”周墨突然想起了景昊，感觉自己好久没见过他了，应该有一个世纪了。
“高三大家都挺忙的吧！”袁修东回。
是啊，现在的我们都很忙。但是周墨却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周墨每天都在背书，背完文言文背单词、背作文范本……最变态的是还要背地图，这简直让周墨无法忍受！背地图有什么用？我又去不了非洲。分析那里的农作物有什么用？就算我要种地我也不去非洲种！黑海、红海、地中海，我背那么多海干嘛？我的梦想又不是当海盗。
唉！烦！
袁修东的手机振动，他从桌子里掏出手机，是景昊发来的短信：把你物理书必修二借我。袁修东想了想，又在书箱里翻了一会儿，直到上课才回复景昊：我的书不见了。
“拿周墨的。”景昊迅速回复。
袁修东将手机放回桌子。“周墨，你物理必修二带了吗？”
“你要物理必修二干嘛？”文理分科以后，文科班的理科科目都形同虚设，上课时都是自习，后来文科老师把课要了过来，文科班的学生们也就告别了物理、化学和生物。
“景昊要的。”英语老师走进教室，袁修东的声音也低了些。
“应该放在宿舍，我下午回去找找。”周墨拿出英语书。
“嗯。”袁修东拿出了一本高考模拟试题。
英语老师姓陆，高三才带周墨她们班。看样子年纪也不大，她整天就知道对着课本念书，再不就是对着试卷朗诵试题。
“书上的单词是重点，大家把单词都复习一下。第一轮的时候，咱们就是要回归课本，把基础打好，后面的第二轮、第三轮才能够有成绩提升的空间。”陆老师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净说废话。”袁修东低头写着自己的试卷。
周墨看着他，笑了。她自从坐在袁修东的旁边，才发现袁修东其实和自己一样，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学生。每天为了多写几道题而牺牲自己的午休，上课也会犯困，也会吐槽没用的老师……以前的周墨总是觉得袁修东离自己很远，即使他们在同一间教室坐着，周墨也还是忍不住去抬起头去仰望袁修东。而现在，周墨只要将头向左转90度，就可以看见他。周墨有时候甚至觉得，高三也没那么痛苦。
周墨在宿舍找了二十分钟才找出落满灰尘的物理必修二。理科的书一直被压在箱底，封面几乎还是崭新的，周墨随手翻了几页，油墨味混着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周墨苦笑，这书发下来完全是浪费。
周墨一个人走回教室。现在的周墨越来越习惯一个人的日子，她也不会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她继续翻着那本物理书，什么能量守恒、能量转换……周墨一头雾水。
回到教室，周墨径直走向袁修东。
“你给他吧。”物理书和周墨的声音同时出现。
“好。”袁修东接过书放到自己桌上一沓书上，又继续写着数学题。
周墨坐下，拿出语文试卷。她总是先写语文作业，将数学留到最后。而袁修东恰恰相反。
周墨抬头看向黑板，上面写满了今天的作业，语数外还有文综，一门比一门的数量多。李老师坐在讲台上，低头批改着作业。李老师从高一开始一直带着11班，李老师好像还是那个样子，周墨似乎也还是那个周墨，但周墨心里明白，时间是一道海峡，将现在的周墨和两年前的周墨隔开。两年前的周墨微笑着向两年后的自己拼命招手，但现在的周墨却没有力气去看她。
周墨握着笔发呆，李老师却突然走过来低声说：“周墨，作业改了一多半，你下课就发下去。还有几本你课前十分钟去办公室拿。”
“好。”周墨小声回答。老师走后，她看了看黑板上方的时钟，离下课还有15分钟，也就是说，5分钟后周墨就得去办公室，“简直有病！”周墨骂道。
“我帮你发作业。”袁修东说。
“嗯，那我先去办公室了。”周墨站起来，轻轻地走了出去。
楼梯口黑漆漆一片，周墨走近，声控灯突然亮起，昏暗的黄色灯光落下来，在地上投出周墨的影子。周墨将双手放进校服口袋，一步一步走下楼去。高禹夏的脸就是再那时候突然出现的。
“又去办公室？”高禹夏问。
“嗯。”周墨很意外高禹夏的寒暄，前段时间他即使在走廊里遇见自己，也都是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相互笑了笑，周墨继续下楼，高禹夏继续向楼上走去。
“周墨！”高禹夏叫出了声。
周墨停下来，转身望着高禹夏。男孩笑着跑下来，“周六我生日，你要不要一起来玩？”
周墨摇摇头，“我和你那些朋友不熟，你们好好玩吧！”
“我还没说有哪些人要去呢！”高禹夏的声音充满失落。
周墨笑了笑，转身走向办公室。
高三的每一天都特别漫长，高三的学生们平均每天有14个小时都坐在教室里，不停的刷题、背书。周墨抱着作业走出办公室，脑子里一片空白。刚刚背过的单词，解过的方程还有背过的地图她通通忘得一干二净。
高考肯定完蛋了。周墨悲观极了。
十八岁的成人礼，高禹夏没有父母陪伴，只有奶奶在他出门前特地为他煮了一碗长寿面。
“夏夏，十八岁了哦！是男子汉了！”奶奶看着高禹夏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笑得合不拢嘴。
“奶奶，晚上我会晚回来。别等我了，您自己早点睡吧！”高禹夏背上书包。
“哦，知道了。你注意安全啊！”奶奶将碗收进厨房。
高禹夏出了门，坐在出租车上。他打开手机，看到了很多生日祝福。他仔细的翻看着每一条短信，没有发现来自爸爸或是妈妈的信息。高禹夏合上手机，估计他们又把我的生日忘了。
这天周墨醒得很早，她开着小台灯背了两篇文言文，便准备起床。点开空间看到李黎发的祝高禹夏生日快乐的说说她才想起来今天是高禹夏的生日。
犹豫了半天，周墨才发了“生日快乐”四个字给高禹夏。
早操后，周墨回到教室开始准备语文早自习。她在黑板上写下今天要默写的文言文篇目。
“周墨！”李黎刚进教室径直走向讲台上的周墨。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啊？”周墨继续写着。
“今儿大禹生日。”
“所以呢？”周墨将粉笔扔进粉笔盒，
“你有没有祝他生日快乐？”李黎跟着周墨回到桌位。
周墨拿起语文书，回：“没有。”
“你给他说声生日快乐吧！他去年生日的时候，你都忘了。今年是他18岁的生日……”李黎说了一大堆，周墨实在听不下去了才告诉李黎，自己已经发过短信给高禹夏了。
“哦，那就好。”李黎笑起来，仿佛今天生日的人是他。
“今天默写《离骚》？”李黎看了眼黑板，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对啊！上次语文早自习不是说过了吗？”
“你会背啦？”李黎又问。
“嗯。”周墨回。
“《离骚》里面的字儿我都认不全，你就会背了？”李黎一边说一边走回自己座位。
周墨看着李黎神神叨叨的样子，大感意外。他什么时候这么热爱学习了？
“周墨，今天默写《离骚》？”袁修东刚坐下便问周墨。
“对啊！”周墨都记不清今天到底回答了这个问题多少遍。
“干嘛整篇背诵？只要背诵那几句名句就好了啊！”袁修东拿出数学题册。
“有道理。”只可惜周墨已经提前在老师那里默写过了。
那一天的早自习有无数人抱怨，但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认真背《离骚》。也就在那节早自习上，周墨强烈的感觉到了高考。所谓高考的意义，不在于你考了多好的大学，而在于它教会了每个人如何去努力。
周墨抱着默写本去办公室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种幸福，是的，幸福。大概就是那种一起吃苦、一起奋斗的幸福吧！
“周墨。”高禹夏等在教室门口。
周墨冲他笑了笑，继续向办公室走去。
高禹夏跟上来，说：“谢谢你的短信。”
“没事啦！”
“周墨，我18了。”高禹夏突然说。
“啊？”周墨有点不习惯正经起来的高禹夏，“我知道，刚刚李黎告诉我了。”
“小屁孩，等到你18了。我正儿八经跟你告个白？”高禹夏又恢复了痞痞的本来面目。
“神经！”周墨还了他一个白眼。
“高禹夏！帮我把数学作业带回班上！”两人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便撞上了高禹夏班上的数学老师。
周墨走向数学办公室对面的语文办公室，打开门的周墨回头，发现高禹夏还看着自己，便轻轻的说：“生日快乐。”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见。
高禹夏看着周墨的口型，学着她的样子回：“谢谢。”
高禹夏抱着数学作业走回教室，原来每天抱着作业来来回回是这种感觉。
“你干嘛？体验生活？角色扮演？”李黎看见高禹夏抱着一大叠作业本。
“闭嘴！”
“你别说，你抱着作业的样子还蛮像一个好学生的。”李黎拍拍高禹夏的肩膀，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哥本来就是好学生。”高禹夏抱着作业撞向李黎。
李黎将自己的默写本摊开放在高禹夏眼前：“给你看看什么叫好学生！”
“这什么？”高禹夏看着作业本上龙飞凤舞的字问。
“《离骚》啊，我国著名爱国诗人屈原的作品。你没读过？”李黎挑眉道，“长得丑还不多读点书。”
“你这种人是得多读点书，像我们长得好看的就不用了。”高禹夏说。
“得了吧你！看在你生日的份上，算你宇宙第二帅好了。”
“宇宙第一帅不会是你吧？”高禹夏白了他一眼。
“承让承让。”李黎收起默写本，“对了，下午去哪里耍？”
“不知道。”
“周墨去吗？”李黎又问。
“不知道。”
“****玩意，你知道个啥？”李黎骂道，“卧槽，我去交作业的，怎么又跟着你走回来了？”
“我的错，怪只怪我的魅力太大。”
李黎没搭理臭屁的高禹夏，拿着默写本奔向办公室。
“报告！”李黎跑得太快，有几根刘海立了起来。
“进来。”李老师头也没抬。李黎走进去才发现周墨还在办公室。
“课代表，你没收我的作业。”李黎一副委屈的样子。
周墨站在李老师身后，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李黎，你这字写的我一个都不认识。”李老师笑着说。
“老师，《离骚》里面的字大部分我也不认识。没事，这不怪咱们。”李黎嬉皮笑脸的回。
“懒得说你。你这语文成绩可得好好努力，争取110。”李老师将本子递给他。
“必须的呀！”李黎接过本子。
“正好，你帮课代表把昨天的作业抱回教室。”李老师指指桌上的习题册。
“老师再见。”李黎和周墨并肩走出办公室。
“禹哥生日你去吗？”
“不去。”周墨回。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
“去吧！你生日的时候难道不想和好朋友在一块吗？”李黎腾出一只手，将周墨抱着的习题册挪了一大部分到自己手中。
“不想。我生日的时候比较想和家人在一块。”
“可是禹哥的家人不在他身边。”
“啊？”周墨疑惑了，“他家人怎么啦？”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他爸妈都在外地做生意，回不来。”李黎也发现自己的上一句话容易引起歧义。
“哦。”周墨笑，“儿子生日也不回来啊？”
“嗯，应该很忙吧！禹哥说他爸妈经常忙得忘了他生日。”
“这样啊！”周墨突然很心疼高禹夏。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生日时爸妈对自己呵护备至的样子。
“干嘛这副表情？”李黎看着周墨一脸愁容，说：“所以你还去陪他过生日吧！”
周墨愣住，没有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