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狄亚是第一个注意到索索有些不正常的人。
她所认识的索索,这个一直以来与她上床的男人——最初,她以为他是个不谙世事的文弱少年;后来,她又觉得他是个沉于谋略的阴毒智者。但是,有一件事却是她一直没法忽略的……那便是这个男人在上战场时的表现很不寻常,甚至可说是,怪异。
她很少看见他的笑容。
印象里,索索似乎一直是一个悲伤、阴郁的男人。
在大多数人,包括那些被她问过的女孩们眼中,这是一个相貌姣好、颇有能力,但却没什么男子气概、更没有与他的那份实力相配的勇气的家伙。她们愿意谈论他,却又总喜欢在真正探讨一些更深入的事时对其嗤之以鼻——结果,朵拉当了第一个吃这盘以前从没见过的食物的人,自己则是第二个。
和他离得近了,她愈发感受到了他的善良与阴险。很少有人会喜欢这种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男人,但自己不一样。兴许,朵拉有朝一日会对最初的选择感到懊恼,但美狄亚却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后悔。她喜欢他。她喜欢这个,与其他任何男人都不一样的男人,毕竟,自己也是个和其他任何女人都不一样的女人。
越挖掘,她越能从他这里收获更多。
当发现这个人确实是个有本事的男人后——她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点儿爱上他了。
尽管只是稍微爱上了一些,但这对一个从来没爱过除自己以外的人,甚至连父亲、母亲都不爱的女孩来说,却着实是难能可贵。
“……”
她一直观察着他的一切。
她喜欢他忧郁的眼睛,喜欢他沉闷的表情,喜欢他的悲伤与落泪,更喜欢他自以为自己很悲惨的这份笑料。
她希望与他彼此依靠。
美狄亚不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女人——她,是被他变成女人的。当然,她不会像个怨妇似的叫嚣着让任何人负责——她自知自己生而高贵,也自知自己必须完成伟大的事业。
正因如此,她才相信这个男人将成为自己今后在家庭方面的全部……
然而她现在的精力却没有完全放在战场上。
她观察着索索——观察着这个全身上下都被她身体磨蹭过,与她****,更被她的身体完全支配的男人——她自认为自己掌控着他的一切,今后还需要做的只是继续榨取他剩余的一切。她会让他成为自己的助力,会采用他的阴谋、会拥抱他的身体、会靠着他身体里的种子生下一个又一个未来的迪达特勇士……可是,现在的索索却稍微有些让她看不懂。
他面色潮红。
美狄亚发誓,就连两人在共度爱河的最巅峰时,他也从没展露过这种程度的表情。
快乐?
这个人,从战争中得到了快乐?
怀揣着疑惑,她重又将视线朝向了前方的战场。
她是第一次真正像个领袖般坐在这里。
她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取代了自己的父亲。
在此之前,她或许有所恐惧、有所担忧、有所哭泣、有所绝望。
但一切的一切,却都在真正开战后化作了云烟——从这点上,索索当时说的倒也不错。他失败过无数次,可这次不会了——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是个一般意义上的软蛋与懦夫,倘若他这辈子从没遇到过我,而是和那所谓的未婚妻结婚、又或是和朵拉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那他一辈子都注定得是个无能的懦夫、可悲的弱者。
可是,从我出现的那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照亮了他的世界。
对其他任何人来说,他们只看得到你内心的荒芜,唯独我能从这片荒芜中找到足以滋养万物的魅力与能力。
我是你的。
但更重要的是——你是我的。
“……”
她依旧温柔地注视着索索。
有生以来,她只对一个人温柔过——那便是他。
离开了你,我仍然能活的很好;离开了我,你注定会活的无比凄惨。
可是,他……
他为什么在享受战争?
对此,美狄亚完全无法理解。
在她想来,索索是不该对战争有这种毫无意义的期待的。
这个人难道不知道一旦失败他就得死吗?
“……”然而,眼下的一切却已容不得她再想更多事了。
她希望尽快结束这一切——父亲死了,朵拉死了,从小照顾自己、关心自己的一些老家伙们也死了。为一个旧时代殉葬,为迎接一个新时代而死,他们死得其所!尤其是你,我的父亲……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想。拼了命的,我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为什么你明明这样完美,却始终不被我看作英雄?明明大家都崇拜着你,明明我的父亲是全世界最好的、最完美的父亲,可我为什么始终不认为你是英雄、是我一生中最崇拜的人?
……现在,我似乎想通了。
因为你不是我。
你不是我,所以你做的所有事都是“竞争”;你不是我,所以你做的所有事都是给我前面的路放下一块又一块的绊脚石。
想到这儿,美狄亚渐渐闭上了眼睛。
回想起自己的父亲——不是作为托利多和继承人,不是作为“国王”和公主,而仅仅从父亲和女儿的角度来说——她记得父亲在百忙之中为自己制作风车,她记得自己坐在父亲肩头变成了“草原上最高的人”,她记得父亲带自己在草原上骑马射鹰,她记得父亲在自己把男生揍哭后大笑着说“不愧是我的女儿”……想到这一切的一切、种种的种种,她不由得黯然泣下。
可即便如此,父亲也必须死。
他必须死,因为我必须成为托利多!必须成为王!必须成为世界的征服者!
我!
我……
“我必须,成为英雄。”
如此轻声嘀咕后,笑容重新爬上了她的嘴角。
这一瞬——身体里仿佛有一道电流穿梭而过,它刺激着她的肌肉、刺激着她的骨骼、更刺激着她胸口那两团无用的脂肪。现在,她已经有了新的家,今后只需生几个继承人,便可将无尽的时间与精力安排到征服高山和河流、征服平原和草原、征服冰雪和海洋之上!
啊……
啊…………
这一刹那,她似乎也感到自己体会到了那种比做爱更快乐的感觉。
不是摩擦身体带来的快感,不是耳鬓厮磨带来的快感,更不是相互依偎带来的快感——而是,所有的一切!
我的梦想。
而索索,他会帮助我实现我的梦想。
我会成为不朽。
再过几百年、再过几千年、哪怕再过几万年!只要人还存在,我的声名与生命就会一直延续下去。我的子子孙孙会将这一切带向全世界,去消灭所有的敌人,奴役所有的奴隶!
我将要……
我一定会……
然而,一阵相比起战场要显得极为轻快的马蹄声,却突然打断了她的思考。
“?!”
美狄亚猛睁开眼,这一瞬,她只瞧见索索骑着胯下的黄马,好似一阵风,直接奔向了焦灼的战场。
他?
等等,他……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不敢相信——难不成,他不知道吗?就连我都知道人人恨他入骨,每个人都想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剁了他的骨头——既然如此,他不是更该躲在幕后吗?可是,为什么他还要……为什么他还敢——??
她险些失声唤他回来。
然而,伸出的手却顿在半空中,声音也在短暂的回旋后,重又咽进了她的腹中。
末了,她只是轻抿着咬住了牙齿。
简单抬起右手,向身旁的亲卫发布施令,命令他们尽可能保障索索的安全后——美狄亚重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已不能再像当初那样一心向前。
现在——她是迪达特人的托利多。
她必须担负起作为迪达特托利多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