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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2章 平缓的风(九)

美狄亚曾见过很多女人,也见过很多男人。

但此前,她却从未见过如这个男孩般俊美的男人。

……

当对方站起来说话的时候,美狄亚本对他满不在乎;她当时只道是一个漂亮姑娘混进代表团,准备靠身体诱惑、勾引自己的父亲——可当听到他的声音,又仔细端详过对方精致却又不失为儒雅的脸孔后……她才猛然发觉:这竟是一个男人!

男人。

男人……

草原上,从前或以后,都从未有过长成这样的男人。

当年和拖勒卡一起跟老萨满练习书写的时候,她曾有过和大家一起将拖勒卡扒光,再换上女孩衣服的经历。当初他哭啼啼的样子,还真像个受委屈的小娘们儿——就是那种草原上非常罕见,“文明人”世界却相当多见的那种女人。可即便是拖勒卡,也绝不可能如这个男的一般,到了这种岁数、这么大了还长着一张女人脸,不止如此,作为男人竟还远比绝大多数娘们儿更迷人…………呿。

她笑了。

是冷笑,也是嘲笑。

她对索菲人的风俗习惯颇有耳闻。这个大概就是那什么…那什么“情人”?简单来说,就是那种撅屁股卖屁股,抬****卖****,能同时把夫妻两个都伺候得叫爽不迭的那种玩意儿。呵……

美狄亚对这种货色毫无兴趣。

她只是觉着奇怪,也只是感到讽刺。在草原上,即便身为女子,也必须将一个家族乃至于整个部落的兴衰荣辱放在心上。女人尚且如此,可如他这样的男人,竟不以那张脸为耻,反倒是一副兴致冲冲、颇为起劲儿的模样,这没法不让她感到恶心……

……

之后,这小子又大义凛然地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屁话。哦哦,真好……真不知这些话,是哪个掉书袋的老顽固教给他、好叫他故意来讨迪达特人托利多欢心的。

美狄亚曾杀过不少这样的临死前还将书挂在嘴边的老东西。

倘有可能,她也相当想弄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玩意儿。

然而,她知道自己想归想,但若真做了,保不准要叫托利多陛下连皮都扒下来。毕竟…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除了愚蠢便什么都没有、除了自以为是就什么都不懂、除了自以为“忠义”就什么都办不到的玩意儿。从前是,最近抓住个索菲败将也是,现在还是……

……啐。

她不是对托利多陛下有异议,她不敢、更不会想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她只是希望有朝一日等托利多陛下死了,自己再继承下托利多的位子后,能将这一系列嘴上放屁的没用玩意儿杀光。她只是在这样希望。

“……”

使团。

使团这东西,还是有点儿用的——毕竟,她也喜欢通过不流血的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美狄亚依旧坐在父亲身边。刚才那男的娘们儿的话,她全没听进去,唯一知道的只是索菲有他们自己的法度,而这身除了那娘们儿外任谁穿看着都像个变态的衣服,是不该由这几个男的穿的……仅此而已。

“可你很美丽,也很勇敢——由你穿这套衣服,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托利多陛下的溢美之词!

……这可真难得!

一般来说,任谁都只会将这番话当成客套话,但美狄亚却知道,托利多陛下是真心这样说的。毕竟,他是那么的喜欢索菲,又是那么喜欢那些所谓的“为了某个信仰、目的而奋不顾死,一心求荣”的南方家伙。尽管这小子的长相很叫人尴尬,但他刚才说的这番话,能引起托利多陛下的喜爱倒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所以说,这大概便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吧!

“…………”

对此,美狄亚没什么好说的。

她闲着无聊,便干脆看那小子的脸权当解闷。他长得可真好啊…洁白的肌肤,比美狄亚在草原上见过的最白的马的毛色还亮润;柔顺的头发,也比她所见过的最窸窣的草枝更细嫩——这与自己的被风和阳光折磨得棕中透黑,还带着些死皮的皮肤与发色不同……但美狄亚不羡慕他。

她轻倚着木椅的端角,一双明亮的眸子则始终锁定在男孩低垂的脸上。

真好看。

真好看呐……

时间越久,美狄亚越能从那五官与脸颊的比例间,瞧出他作为男人却与女人只是相似、而不相同的那些部分。

(难怪索菲人喜欢男人。)

看到最后,她如此心想。

……

托利多陛下会在汗帐邀请客人见面,可是,他却不会在这时与对方谈他真正想谈的正经事。美狄亚知道,托利多陛下的习惯是先请对方吃饱喝足,再欣赏过迪达特人的热情好客与歌舞聚会后,才会在事后“散步”时将想说的话、要谈的事通通讲明。

因此,吃过了一些点心,又说了许多客套话和增进感情的话后。在他认为已经给谈判团留下足够深的印象之后,托利多陛下便嘱咐几个为临时效仿文明人才任命的侍从,将几位客人带回了属于他们的帐篷。

再然后,各部族的长者们也都散了。

美狄亚是公主,是继承人,她留到了最后,因为她认为托利多陛下一定还有话要对自己说。

当最后一位长者向托利多陛下行了礼,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而托利多陛下也以对应的礼数将之送出帐外后——果不其然。他一回帐,便摆出副若有所思,却又兴奋雀跃的神情:

“那孩子很有本事!”

“是……”美狄亚简单答应着,她知道托利多陛下讨厌别人反对他说的话。

“酸黏性质,四种男女分别有四种服饰——能依靠不同的秉性将人分类,真不愧是索菲!”

迪达特托利多缓步走回到汗帐中央,他轻轻攥动右手,又缓缓松开:“还有,美狄亚,你听到了吗?他的说话非常有分寸,滴水不漏!我问他是不是忠于自己的祖国,他就说他们国家的女王也是索菲的王后,爱索菲等于是爱女王、也就等同于爱国……”

直到走出十数步,托利多也还是没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女王,王后。既是女性的国王,又是别的国家的王后……美狄亚,你难道就没想过今后既当迪达特人的女王,又当某个国家的王后的场面吗?”

迪达特托利多的话,深深刺痛了美狄亚心底的某处弱点。但她仍表现的不动声色:

“托利多陛下,您永远是迪达特人的托利多……”

“永远?谁能企及永远?索菲人看透了这世间的一切。对人来说,最重要的可不是追求虚妄的永恒——人最应该寻求的,是濒临绝境时的辉煌!”一边说着,他一边开始绕着汗帐中央的空地踱步:“倘若不是为了迪达特,不是为了这帮子人,不是为了你——我早就骑上咱们部族最骁骏的骏马,提着我的枪,带上几个最忠于我的亲卫……哦,美狄亚。到了那时候,吟游诗人们会爱死我的!”

“……”美狄亚不发一言。

“但是我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行。迪达特仍处在危险中,在我为你和这群蠢蛋打下一片广受认可的领土前,我还不能松手——再等几年吧,美狄亚。爸爸会给你土地,给你头衔,给你那些自由民们的尊重。你会成为贵妇人,会闲得长出一身赘肉,可就算你丑得连魔鬼都能吓退,你那政治联姻得来的丈夫也不敢拿你怎么样。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连那孩子一般的美人,也会拼死拼活地、想要赖在你床上哩!”

“那孩子?”

美狄亚皱起了眉头:“我不喜欢他这种男人。”

“你能骗别人。但难不成,你还觉得自己能骗得了我?”托利多步子一顿。他看向女儿,欣然大笑:

“你以为我一直只在和那个使者说话吗?你以为我没注意到你这半天一直在看什么吗?既然你说不喜欢,那就随便谈谈——讲讲你究竟从他脸上看出了什么,再讲讲我们的谈话为什么这么引人乏味。来,说说吧。(大笑)”

美狄亚轻咬住下嘴唇的肉,她稍微动了动牙齿,半晌:

“我倒觉得自己只是在羡慕。”

又一会儿:“哦,嗯……假如以后能安定下来。就像托利多陛下您说的,我兴许会对这种‘玩物’感兴趣——但这只是建立在,我已坚信自己今生都不可能找到属于我的英雄的基础上。倘若到了那时,兴许,我会对这种不像男人的男人有那种方面的想法。但在这之前……”

说到最后,她耸了下肩膀:

“在这之前,一切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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