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索像没头苍蝇一样冲了出去。
当他站到大街上时,刚好是燥热的晌午。在自认为被全世界欺骗时,这个世界同样以恶劣的方式回应了索索——燥热的空气与环境,在这个瞬间仿佛与“一线”一同放声大笑。既不允许他咒诅命运的不公,更不允许他对这样的命运稍作抱怨——一切只是一如往日,也只是一如平常。
(你会永远像垃圾一样活着。)
(谁都不会喜欢你!)
(谁都不会爱你!)
(谁都不会……)
胸中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在猛烈燃烧,脸颊很痛,很痛……真的好痛啊!!!
铛!
索索飞起一脚猛踹在身后的铁门上,剧烈的响声将他的怒气传达到天空,可这微弱的心情,却很快就在风中消散了。
(没有谁会试图理解我。)
(……)
尽管早就清楚了。
尽管早就绝望了。
但是,不知为何,明明每次都能很好的忍耐的…然而这次,就好像所有的阴霾、所有的怨恨、所有的咒诅都聚集成一团。它们将索索的心折磨得不成样子,更促使着恨意如野火在草原上疯狂蔓延……
(干掉一线!)
(必须干掉一线!只要我的生活能回到从前。不论什么人,就都不会来打搅我了!)
这仇恨化作一条细线,直接指向了那个导致自己不幸命运的最直接对象——“一线!”索索仰着头,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双拳也好像想打人一般紧紧攥紧:“是你的错!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嘴巴翻动着。
尝试着将自己的恨意发泄出来,可努力的结果,却只是自己在心中听到了微弱的喊声。
(在外人眼里,我一定像个疯子吧?)
明明好像在诅咒什么,却只是对着空气张嘴,连一句话都不敢喊出来的……根本是垃圾。这样一想,怒火顿时平息了不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复仇……索索仅仅是,将原本肆意燃烧的火焰重新调转方向,并试图让它们更加有意义罢了。
(我该怎么做?)
站在大街上,少年又一次迷茫了。
他比较相信一线的话。正如它所说,从前有那么多仁人志士试图将它从身体中驱赶出去,但…他们都失败了。连那些生来比我这样的人优越的家伙都失败的事,像我——像我这样的人,真的能做成吗?
(用脑子想就知道不可能……)
(我会失败的……)
(就像从前一样,我会一直失败下去…会失败,会失败,继续失败、继续……妈的!!!)
不要这么早就放弃!
再想想吧……只要认真思考,一定能有办法的。不然,再任由它如此操纵我身体下去,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被它们杀掉的!
***
思考了很久。
愁闷了很久。
最终,索索还是想到了办法——一个在当前情况下,根本称不上办法的办法。
他决定这样做了。
对!
就这样做!
即便一定会失败,至少……也要先尝试过,再绝望。
***
索索想到的办法其实非常简单。他自认为在学院里没有能够交心的朋友,即便有,以那群废物的能力也根本做不成什么。
想来,是他们的话一定会说:
“啊啊,索索,事情一定会变好的。”“以后一定会变好的。”“一起去打魔球。”“相信未来”……
都是废物。
说的也是废话。
心里想的明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只想着将麻烦事推脱干净——因为不是自己受苦所以就可以袖手旁观,因为不是自己正面对的困境所以可以出言安慰——真好啊,什么都用不着付出,只需一两句话就可以维系的友情……真好啊。
然后呢?等待他们在事情进一步恶化时抛弃自己吗?索索可不会这么笨!
他只能靠自己。
能相信的也只有不熟识的人……
尽管,可能会由于不相识而被欺骗。但相对而言,这已经是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毕竟,即便熟人也可能受骗,更何况……索索能想到的解决方案,以及需要求助的对象——已经是以他的智慧,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人选了。
……
很快,他就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
北方宗教的神庙历来很荒凉,不仅台阶上长着荒草,道路两旁的树丛也因长时间没人修建而郁郁葱葱到令人厌烦——而这儿,就是索索目前唯一的救命地。在完全不敢相信任何人的现在,索索认定必须要见这个人——这个自与他相见后,自己身边的一切就都慢慢古怪起来的家伙。
胖神父。
索索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甚至不清楚对方的信仰是否虔诚,对“诅咒”持怎样的看法,更不知道对方能否在这种时候帮自己的忙。
……
索索清楚的只有一点。
那就是,如果他不愿帮忙,甚至还更进一步打算危害自己的话……就杀了他。
毕竟,尽管是孬种、尽管是懦夫,但杀人这种事,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看到血的感觉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恐怖,尽管也说不上有多兴奋——但,一线的诅咒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既给自己、也应给他人以不幸。这样的话,就干脆让所有人死掉好了!
反正对他们来说我是不重要的吧?
那么,他们对我也是不重要的喽……
山路很难走,但索索坚持了下来。尽管气喘吁吁,但一想到不久后就能再看到有人不幸,脚下就顿时多出了使不完的力气。不用多想,这一定是一线在搞鬼!……哼,不过,它也只剩这点时间能蹦跶了。
来到只见过一次的庙门前,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仿佛空置了很久才能嗅到的潮气。
“?!”
(怎么回事?)
即便这儿没人,那胖神父的做法也很不妥。就这样将神庙空置着受潮,绝不是一个虔诚信徒该做的事情。
(不过……)
索索四下张望一会儿,突然感觉这附近要比外界凉爽数倍。或许正因为身在青树翠蔓间,才会有如此感触……但如今,自己也没那个心情乘凉。外界是炎热的,但自己内心的燥热却不仅仅源于外界——他怕啊!既怕“一线”给自己带来更多灾祸,也担心今后会有更多爱莎那样的战斗狂找上门来,当然,更忧虑的是另一个隐藏在心中的自己……
就是那家伙。
发生在生活中的事,无论是欺负我、看重我、还是无视我,都会在不久后过去。可心中发生的事,却是不同的……
另一个我会用各种办法,以各种手段,目的则只是“取缔”我的存在。的确,索索这个身份由他来当更适合,但……我也是人!凭什么世间的一切都要由那些强大的家伙享受?我、我……我也想站在阳光下,傲慢、自得的活着!所以,我必须……
(诶?)
(诶,等等。)
站在空旷潮湿的神庙中的索索,注意力并不在近处的神像上,而是又一次回归到自己的内心。
(我这样做,真的能活在阳光下吗?)
(说到底,从前的我不是一样过的很悲惨吗?不被任何人看重,更不被任何人看得起——相比起那时,现在的我,看反而更快乐些呢!至少,刚刚我凭着自己的意志打了那个女人,尽管并没取得想象中的成就……但,我,不是已经开始改变了吗?)
【你没有。】
“什么?”索索惊声大呼。
【你从没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你被太多东西束缚。正因如此,我才讨厌你,才想消灭你。】
“……”
这还是第一次。
从前的一线,一直在角落里诉说着对索索的讥笑、谩骂,偶尔也会有些许指点。但这一次……索索却真正听到了,名为诅咒的事物对自己的深深憎恶。
(这不是很好吗?)
【既然想消灭我,就按照那想法做!别吞吞吐吐,那反而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不明白。
索索不明白一线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是圈套吗?还是说,由于有不被消灭的自信,所以故意将我引导到这边,打算在之后狠狠地嘲笑我一番?
……不。
或许,我还是想得太多了。
对啊!我和它,本来就是这样的关系!就应该彼此憎恨,不是它死,就是我活……
(诶、)
(但、但是,这样子很不公平吧?再说,既然它在无尽的岁月里见识过那么多不一样的宿主,为什么偏偏……)
吱呀——
就在索索想更进一步思考下去的时候,从神庙外响起的轻微推门声,却猛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而这个声音,也从这一刻开始将少年的命运引导向了更复杂、也更有趣的天地——尽管,现在的索索还对着一切一无所知。
他只是呆滞的,像个白痴似的望向身后。
“你……”
在话问出口前,神父已先行问好。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停顿了一下后,笑容逐渐呈现在他的脸上:“那么,我的朋友。最近这段时间,你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