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啐。”
洛夫特听到了玛德琳父亲的一声轻啐。
他吃了一惊。
这一瞬间，他以为对方是在嫌弃自己……
“说什么门当户对？这样的玩意儿，也敢拿出来向我推销！”
离得远了。
周遭是人工种植的林木，在东方公国，商人们会将种植的木材砍掉贩往奇卡和索菲——而这种即便在冬天也能产出果实的树叫冬蛮青。三年成材的冬蛮青，虽只有人的手臂般粗细，却是出奇的坚韧结实。只可惜，即便是百年老树，也仅能达到正常成年人的大腿般粗细……
“……”
洛夫特大致能猜出他在骂谁，但一时之间，他还没能猜出对方的意图。因而只好继续站在后面，默不作声。
“……洛夫特，那小子说话的样子你都看见了？”
“嗯。”（洛夫特）
“妈的。”
玛德琳的父亲咬牙切齿道：
“又呆又怂。这种人除了读一辈子死书，我真瞧不出他在社会上能耍出什么能耐！”
“……”（洛夫特）
“你小子，是喜欢玛德琳的吧？”
“……嗯。”（洛夫特）
“你这种的，才是真正适合她的男人。”
玛德琳父亲的话，说得斩钉截铁：
“我自己的女儿我最了解。她总想着找个差不多的男人，最好能一辈子陪她——从前我想的也是别让她找个商人，也别叫她再过她妈妈那种一年到头也盼不来丈夫的日子——但要是所谓的安稳，就是这种连话都不会说的蠢小子！……那还是算了吧。”
他愤怒的吼着：
“算了吧！”
又骂了一会儿，似乎还是觉着不解气，他便干脆朝旁边的树干猛踹了两脚：
“连自己能不能养活都说不准！我还把女儿嫁给他？就他——咳，唔……”
“伯父你消消气。”
洛夫特连忙上前为其拍背。他表现出一副关切的样子，心里却已经是乐开了花：
“照这么说，就算玛德琳愿意，您也一定会反对喽？”
“反对！！”
玛德琳的父亲大骂道：“反对！反对！！当然是彻彻底底的反对！！！”
如此吼着。
他用力清了清嗓子，继而又猛啐出一口浓痰：
“别说玛德琳肯定也不答应——就算她愿意了。有我这个当父亲的站前面挡着，她还敢私奔不成？！”
“伯父。”
洛夫特愈发欣喜：“其实，我觉得那小子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
“嘿。”
可是，玛德琳的父亲却只是还以了讥讽的嘲笑：
“没那么不堪？哼。要是等他学完了那个什么魔法，还能在诸公国找个稳妥的工作的话……我倒可能收回我的话。可就凭他？洛夫特，你说——他能么？”
***
父亲走后，玛德琳从这个叫索索的男孩嘴里套了很多话。
首先，她知道了对方并不是在索菲留学，而是在索菲北边一个新纳入索菲的叫……奥、奥尔什么的城邦留学。
（就算那儿不是索菲本土。但不论如何，也始终是索菲…）
其次，她知道了对方的家境只能说是一般，而不像爸爸先前吹嘘的那样，是和自己家“门当户对”的人家。
（比我家差点儿倒无所谓，重要的是前途。）
“像你这么优秀的男孩，在那个魔法学院……一定已经谈过好几段恋爱了吧？”
“没。”（索索）
“……不。我，谈过一次。”（索索）
“呀！”
“能和我详细说说嘛？对方一定是特别漂亮、特别温柔的那种女孩吧？”
玛德琳虚伪的说着干瘪且没有营养的话。她一边佯装满不在乎，一边悄悄观察起了对方的表情。
（……他好像挺伤心的。）
（相比起刚才，似乎也更加不敢看我了。）
没错。
不是不肯，而是不敢。
尽管爸爸总说她的相貌并不如她自以为的那么优异——但在玛德琳心目中，自己始终是赫迪威尔最可爱也最迷人的姑娘。
“嗯。”（索索）
“对我来说，她是最重要的。”（索索）
一句。
这一句话，瞬间搅坏了玛德琳的好心情。
她心想——既然她那么重要，那你还跑来和我相亲干嘛？？
“是么。”
“真好啊……”
“其实，我也很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呢。”
一边说着，玛德琳一边用手指轻轻划动起了长桌。
“那之后呢？”
她假装自己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既然她对你那么重要，你们俩为什么不一起回东方呀？莫非…哦！我知道啦。一定是你家人不同意，所以你才…………”
“她去世了。”（索索）
“……呃。”
这一句话，霎时间将玛德琳的满腹不悦憋住：
“对不起……”
“哈，没关系的。”（索索）
他轻声诉说，并静静微笑着。阳光洒在他俊美非凡的脸上，这宛若梦幻的景致，令在这场相亲中始终处于主动的玛德琳莫名失神。
“那你以后会忘了她吗？”
她端起杯子，轻抿了口茶水。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连她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的近乎于赌气的言语。
“这样说对你们的爱情或许蛮不尊重。但我想……这世上应该没有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丈夫一辈子都爱着另一个人。”
“……”（索索）
索索握着茶杯，他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我能和你结婚。我想，我会尽力的。”（索索）
“尽力爱上我？还是说尽力忘掉她？”
玛德琳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不管你怎么做，这念头都实在太薄情寡义了……”
“没错。”（索索）
“你说的没错。就连我自己，都认为我这个人…实在是一个薄情寡义的怪人。”（索索）
“你女友死后，你没有想过殉情吗？”
“……”（索索）
“如果我的话冒犯了你。我会道歉。”
“不……”（索索）
“不用……”（索索）
“你没有道歉的理由，真正该道歉的是我。我本想过要和她一起去死，但是…我……”（索索）
“嗯哼？”
“说是为了珍惜她最后留下的东西也好，是为了别的什么而想活下去也罢——其实，这都是假话。我想我也该明白了。我，相比起失去她的痛苦，其实更害怕的是连我自己的性命也一并失去。”（索索）
他越说，声音越小。
“是吗。”
玛德琳微微垂下眸子：“那你可真够软弱的。”
“……”（索索）
“我没说这有什么不好。人啊，软弱一点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就像我爸爸似的。虽说他总想着在我面前表现出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男人姿态，但其实我也知道，为了这个家…他是真的付出了很多。”
“……想赢得穿过部落的资格，而将后背裸露出来任人鞭打，你能说这不是一种软弱吗？”
“我想不是的。”（索索）
“哦——？”
“他毕竟是为了家。为了家族，人的尊严有时候也会变得不那么重要。”（索索）
“是啊。”
“所以说，这就是我想评价你的话。”
“尽管我俩还是第一次见面。但你的说话方式和给我的感觉，却总能……嗯。就是说你总能让我有一种，你是能为了某些事奋不顾身的家伙。就像……”
她如此说着。
以如此闪耀的方式，倾诉着……
“就像……月亮一样。”
“月、亮？”（索索）
“嗯。”
玛德琳轻握住了他的手。
“不像太阳能做好一切，也能统治并征服一切——你给我的感觉，就像高悬于天空的明月。虽然没有那么强烈的光照，但却能给人以很舒服的感觉——我想，被这样的你爱着的那个女孩，即便过世了，也一定不会对与你的相爱感到悔恨吧？”
“……”（索索）
“我现在不知道你对我怎么看。”
玛德琳微笑着。
她淡棕色的长发，则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至少，我现在……”
她吻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旋即，便将那手指轻轻印在了索索的嘴唇之上。
“嘻……”
然后，
她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