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欧丹家，玛莎没有找到她们仨。
门锁着。
她跳上阳台，从外面望，屋子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可仔细嗅，房间中却又仿佛充盈着一股早已腐臭了的血腥味。
…一种不好的感觉霎时间涌上了她的心头。
离开宅邸。
顺着凌乱的脚印往后走，在欧丹家的后花园，她看到了新鲜的泥土。
……
捡过储藏室门口的铁锹，她开始挖。
一下，
两下……
然后，
她看到、
她开始颤抖。
（……）
尽管只是一只腐臭了的手臂。
尽管看见的，只是……
只是…………
……
她蹲下身，
她不再借助工具，而是直接用手扒拉开附着在那只手臂上的泥土。
她向下、
然后……
……
……
她牙齿打颤。
喉咙里，则似乎哽咽着什么东西。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开始笑。
“哈、哈哈……”
她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
依旧是能连接起来的声音。
但是、
但是！！！
她开始疯狂拨开泥土，她开始疯狂搜寻——她想找到！她想找到！！她想找到！！！
……
但是、
没有。
索索和欧丹并不在这儿。
可他们能去哪儿？
是被杀害了，之后抛尸到其它地方吗？
做这件事的是谁？
萨尔玛在临死前，有遭受过侵犯吗？？
她、
她…
“哈哈，哈哈哈……”
她只是止不住的笑。
痉挛着、
痉挛着，
更加更加——
痉挛着……
……
然后，
最终……
“我……”
声音苍白无力。
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但是，这种感觉，触手可及。
……于是她用沾满了泥土与尸体腐烂臭味的手指，用力按住了自己的脸颊。
“我会……”
她半跪在地上，
她听到自己说，
“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
欧丹已经记不起现在是第几天。
她不记得。
她只记得和索索做爱、说话、洗澡、吃饭、做爱、再洗澡、外出散步、吃点心、再做爱、再做爱、再做、再做、以及……
……
对她来说，时间仿佛是不存在的。
但是，清醒着的每个瞬间，却都没有被浪费。
——每当从一个高峰攀升到又一个高峰。
——每当从一次浪顶坠落向又一个浪顶。
她很快乐。
这样的日子，即便要她过几百年，也不嫌够。
她很快乐。
在很短的时间里，她确信自己已经忘掉了萨尔玛。
她很快乐。
只是看着索索，满足的心情就会充盈心田；只是握住他的手，幸福的感觉就会从头流淌至双脚。
她……
……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活着。
但是、
但是倘若死亡是这样的感觉——那么，她甘愿去死。
……
结果、
结果就是，日复一日。
在外面的旅店里、
在那些下等人才会住的，既不宽敞、也不明亮、屋顶上甚至还有大块潮斑的房间中——
她……
……陷入迷乱。
……
……
但是，在美好生活的间隙中，她却总会在闭上眼睛时、回想起那双属于自己妹妹的……哀伤幽怨的眼睛。
萨尔玛。
萨尔玛。
萨尔玛。
仰头向上看时，她存在于天花板。
侧卧在床上时，她存在于墙壁。
洗澡时，她存在于倒吊的水管。
在街上走路时，她存在于每个人的脸上。
萨尔玛、
萨尔玛——
每个地方，都是萨尔玛。
……欧丹知道自己对不起她。
她知道。
是的，她知道。
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
她甚至知道她现在更该做的是为萨尔玛操办丧事，她甚至知道她现在更该做的是在房间里嘤嘤哭泣，她甚至知道她现在更该做的是将这起意外告知她认识以及她不认识的人们！！她知道！！！
但是……
她做不到。
是啊，萨尔玛存在于任何一处。
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回放的永远是和她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欧丹确信，倘若没有索索，自己一定会伤心得寻死觅活。
她确信……
可是、
可是……
真理存在于索索的一点一滴中。
他的眼睛，
他的脸，
他的身体，
他难过时的神情，
甚至是……
他高潮时的表情。
……
在那时，萨尔玛不在。
她从未存在于索索的任何一处。
无论是他的身体、
他的感觉、
甚或是他的心。
欧丹知道索索一直在看着自己。
她知道。
无论他是开心，是生气，是不高兴，是悲痛欲绝，甚或是发呆时的模样——她知道那些都属于自己，也只属于自己。
（……）
所以、
所以只要和索索在一起，她就不怕。
只要索索还在、
只要他还存在、
只要能和他一直在一起——
只要……
只要他……
在满满的幸福的包裹下，她又一次自然地用双臂环住了索索的身体。
她以自己的方式呻吟着，
也以自己的方式快乐着，
然后——
当双方同时达到顶点，两个人的快乐糅合在一起，便变成了加倍的快乐。
……她只是沉浸在这快乐中。
忘记了权衡、
忘记了谋划、
忘记了未来、
更忘记了自己的妹妹。
她……
……
她爱他。
即便这样的话会显得非常多余，她也想说、她想伏在他耳边说——我爱你。
她想着、
却不止是想着。
她轻轻用手臂环绕着索索的身体。
轻轻地、
她看着他在那里轻轻呼吸，她用手指摩挲着他脊背上点点滴滴的汗水，她轻轻夹紧双腿，又轻轻向上挪动身子——她吻着索索，她和他尽情接吻。她闭上了眼睛，也静静感受着那已经留存在自己体内的粘稠——她吻着他，吻着。又在结束后，在他的耳畔轻声道：
“我爱你。”
而她、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回应。
她听到了索索的情话，她听到了他的爱，感受了他诉说爱时的紧张，也体会到了……他心跳时的声音。
……
……
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她没有想。
今后该怎么办？她没有想。
该如何筹划两人的未来？她没有想。
尽管知道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件事、
尽管知道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改变、
尽管知道自己必须尽快适应没有萨尔玛的日子——
但是，索索……
她和他在一起。
她深切的知道她和他在一起。
她知道……
结果，
“……”
原本一直在想的事，却都不想了。
原本一直在忧虑的事，却都不提了。
……她知道自己在逃避。
当然、
索索也是。
她知道他不是个坚强的孩子。
当然、
……她知道，自己也不是。
尽管索索很可能会提出反对意见——但是，她是真的知道自己不是。
她既不坚强、
也不勇敢、
她甚至从不是个傲慢倔强的女孩。
她，
她只是……
……
只是为了自己，而牺牲掉身边的一个个人、一个个人、一个个人、又一个个人……
她甚至连萨尔玛也牺牲掉了。
她牺牲了，她。
“……”
但是，索索。
只有索索，她不想失去。
哪怕是抱在一起取暖也好，哪怕是沉浸在这份温柔中麻醉自己也好——即便他是她的“西罗”，她也全无所谓。即便他会对自己的人生有害无益，她也全无所谓。毕竟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爱他。
……
……
然而，突然。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整扇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心的惊颤、
身体的麻木。
再然后——
“玛莎？！”
是源自于更深层次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