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索或许觉得，她已经理解了他。
又或许他觉得，萨尔玛只是不忍看一个大男人哭才说了那些话。
但是、
但是、
……对萨尔玛来说，世界却完全不是这种简单的模样。
骑士与贵族小姐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故事，是童话。
穷小子和贵族小姐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故事，是美梦。
贵公子和穷人家女孩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故事，是空谈。
一颗心，
永远爱上另一颗心……
那是故事里的故事，故事外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在那两颗看似坚不可摧、衷心永固的心灵之外——究竟仍有多少鲜活跳动着的心脏在追随着爱、渴求着美、控诉着不甘…………
人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美好，这永恒而美好的事物——不仅那些生来优秀的人想要，即便是萨尔玛这样的****……也想，将之拥入怀中。
***
余韵未消。
余温尚存。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时间，欧丹竟不敢相信真的有那样一个完美的少年，曾存在于此。
红润的掌心，
微微发白的脸颊，
以及，身体所依旧渴求的那个男孩的温度。
（……）
（他可真坏……）
闭上眼，
在静静回忆起索索的点点滴滴时，她感受到了幸福。
对于他——
对于这个神明赐予自己的最珍贵的礼物——
她已经，足够满意了……
……
……
叩、叩……
门扉轻响。
一瞬间，她惊喜地瞪大了双眼；可是旋即，当意识到索索每次来自己家都是从阳台翻进来的时候…………她的这份狂喜，却又渐渐被一种淡淡的失望取缔了：
“是…萨尔玛吗？”
“……姐姐。”
她听到了门外的声音。
那个疲惫，而又仿佛隐含着一丝绝望的声音：
“是我。”
“你来得正是时候。倘若再来早一会儿……索索还在这儿呢。”
在说道“索索”这个词时，欧丹谨慎注意着自己的语气：
“虽然也可能是我多虑……但我好像觉得，你和他还是少见几面为好。”
“…………啊。”（萨尔玛）
“……我知道。”（萨尔玛）
“我知道他刚刚从姐姐家离开。……刚才，我在路上遇到他了。”（萨尔玛）
“！！”
欧丹一惊。
她惶然冲向房门，并将之迅速打开：
“他……你见过他了？？！”
“…………”（萨尔玛）
“他和我说了几句话。”（萨尔玛）
沉吟。
再然后，是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
……
“他说，他很喜欢姐姐你。活了快三十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莽撞的男孩。”
“…………是么。”
欧丹抿着嘴。过一会儿，又将视线悄悄移向妹妹的脸蛋：
“他都说了什么？”
“说姐姐你是第一个喜欢他的人，是唯一一个将他当男人看的人，是唯一一个愿意爱上他的人，更是他本来连想都不敢想的、高不可攀的存在。”
一边说着，
萨尔玛一边苦笑。
她轻推开姐姐，走进房间，然后……在沙发上疲惫坐下：
“说得真用心，说得真感人…………他都哭了，真恶心。”
“……可不是嘛！”
欧丹的脸抽搐着，她夸张地挥舞着手臂：
“尽说些爱不爱的话——这样的男人，还真是叫人难堪啊！”
停顿一下后：
“倘若他遇见的不是我这样的女人，说不准，还真有可能一辈子都谈不上恋爱哩！不过、不过……唉！谁叫我已经三十四岁了呢！就算他是个这么幼稚的家伙，就算他没自信、没本事得根本不像个男人，我也得忍受着、你说不是吗？”
“…………”（萨尔玛）
“所以——所以说，萨尔玛你完全没有喜欢上他的必要哦！”
“……”（萨尔玛）
“你之所以会觉得自己爱他，只是因为姐姐喜欢他。”
一边说着，欧丹一边在客厅里大跨步绕圈走路：
“就因为我是个优秀的人。就因为我在你眼中是个非常优秀的女人。就因为我将保留了这么多年的爱情，给了这样一个在所有人眼中都没价值的男人——所以，你才会对他感兴趣。”
“我这倒不是有意为难你的爱情，我只是——只是…只是我自己花了这么多年，才好不容易找一个既爱我、又安全、又有可能一辈子守护我的男人…………即便他在其它方面再糟，我也能忍受。”
“我对他的感情全都源自于此——真要说他究竟有没有价值，究竟有没有为之生儿育女、与之生活一生的价值——哈、哈哈…别逗了。他啊…也只有我这种奇葩，才可能喜欢上这样的他。可萨尔玛，你——姐姐我是知道的。无论你此刻怎样想，也无论你怎么想——你都始终是一个好女孩。除了我，还有很多、非常多的人爱你。你根本不值得为索索犯愁。再说，凭你的条件，即便对这一切置之不理，也完全能得到一段更好的…………”
“……姐姐。”
“姐姐！！！！”
“我的，姐姐！！！！！！”
蓦地，
萨尔玛站起，厉声咆哮：
“够了！可以吗？够了！！”
或许是第一次，
她，向着自己的姐姐……嘶吼、咆哮、乃至于…哀嚎。
“我是索菲人，你也是索菲人。这种话请你闭嘴，好吗？！！！”
如此说着，
她大跨前一步，逼近了欧丹：
“还是说你以为我在这儿呆了几年，在野外呆了几年，就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该死的、愚蠢的、野蛮的北境人？！！奇葩？你告诉我你是奇葩？别逗了，我亲爱的姐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究竟谁配不上谁吗？你以为我会将索索那自欺欺人的一面之词当作这个世界的现实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喜欢他！！你爱他，你之所以爱他，完全是因为他长着那张好看的脸！！！你是个索菲人，我也是个索菲人，别自顾自将自己随便抬成什么‘优秀’的女性，也别自顾自将他贬低成没了你就活不下去的废物————我爱他。是啊，和你一样，我也爱他！！但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将自己的最原始最肆意的爱，随意扭曲、解释成对别的人的什么恩赐！！！！”
“…………不，萨尔玛，其实我不是……”
“是啊，你不是。”
萨尔玛高声叫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你真好，你可真好啊！不仅找了个喜欢你，你也喜欢的男人。而且第一次恋爱就成功了。你可真好啊！是吧？！！！！这样反显得我这个谈了无数次恋爱，被无数人当成破鞋的蠢货更蠢了！对吧？！！！！”
“萨尔玛，我……”
“我当然知道我很蠢，我当然知道你很聪明！你是谁啊，你可是我的姐姐啊！！你会犯错吗？你不会，你永远不会！！可是即便如此，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得不到的时候，你还要贬低我、贬低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的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你这算什么居心？难道说，你非要将我和我的爱情贬低成因嫉妒或别的什么东西而产生的不值一提的事物，才能让你、还有你的那个‘可爱的索索’安心吗？！！啊——？！！！！”
“……”（欧丹）
“不，不是的。我没有……”（欧丹）
“……”（欧丹）
气喘吁吁，
汗流浃背，
颤抖的身躯，
痉挛的小腿，
以及，哭泣着的姊妹。
……
一瞬间，欧丹竟真有了种自己可能会永远失去萨尔玛的……感觉。
可是，她毕竟是个成熟的女人。
既不失去男友，也不失去妹妹——她…就是这样一个，贪心的女人。
“我只是，我只是想回到从前的生活。但是…但是索索我也想要，只要你从来没喜欢过他，咱们就能回到从前那种幸福快乐的生活。而且，加上索索，我明明能活的更好…………萨尔玛，算姐姐求你——为了我，你可以讨厌他吗？”
“……”（萨尔玛）
“就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你就像一开始那样，继续将索索当成不值得喜欢、不值得爱、没有价值的东西——我们依旧像从前一样生活。这样、只要你这样我就……”
“我不知道。”
萨尔玛的身体依旧在颤抖，她紧抓着双臂，却仍止不住这狂乱的颤抖：
“我已经告诉他我的所作所为，只是在考验他对你的感情。我本来已经做好放弃的准备了——倒不如说，这些天我一直在准备放弃，也一直想和姐姐你像从前一样生活下去。姐姐，我爱你，真的，我是真的爱你……可是、可是既然如此，我为什么又要到这里来啊！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甚至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姐姐…真的、真的……对不起。”
话毕，
她夺门而出。
然而，此刻的她甚至连奔跑，都已经变得不像奔跑了。
比起放弃，
她的一切作为，反而更像是……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