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基于自私而存在。
——《断剑之咒》
***
人们说，我和别人不一样。
……
****的人自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保守的人自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诚实的人自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狡猾的人自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但其实，
他们和他们所认为的“别人”都一样。
……选择****或保守都无所谓；毕竟，除了你与你的亲人与恋人外，任何人都不会介意这种事。
……选择诚实或狡猾都无所谓；毕竟，除了那些信任你或即将成为信任你的人外，任何人都不会介意这种事。
……
……
人们总容易夸大自己的存在。
无论是国王、祭祀、商人、甚或是平民。
一个人，当他活得很开心，也开始有了一定社会地位时——盲目的自信，总会蒙蔽住他的眼睛。
（我很重要。）
（我非常重要。）
（对人们来说，我是个有用的人。）
（大家都讨好我，因为对他们或她们来说，我的存在非常重要。）
……
然而，
索索却知道，没有谁对谁的生活，是真正重要的。
白天的太阳不会在意人间有哪个君王到来或离去。
夜晚的月亮也不会在意人间有哪个国家兴盛或衰落。
在历史，
在广袤无垠，伟大、至大、难以理解的历史面前——一切自认为理所应当的存在，均是渺小、幼稚的。
（……）
他曾渴望成为英雄。
也曾渴望成为改变世界的伟人。
然而，生活却用一次次的迎头重击告诉他——你不是那块料。
你没有能力，你得不到别人的尊重。
你没有气魄，你得不到英雄们的效忠。
你没有才智，你得不到世人的钦佩。
你没有明显高于别人的情商或道德，你得不到你不该得到的东西。
一次次地，
一次次地，
他甚至逐渐意识到了自身的不足。
他逐渐意识到自己不仅不是远超过他人的伟人，甚至还是远落后于别人的“怂人”。
他有着远低于他人的能力，远低于他人的气魄，远低于他人的才智，以及远低于他人的情商及道德。
……他知道，对神来说，索索·茶·艾尔米一定只是个失败的造物。
他知道的。
他知道的！
无论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无论如何渴求都胜利不了，无论如何希冀都得不到爱的这点——他全明白！
一个契机？你说一个契机？？
（笑……）
对人来说，改变命运真的只需要一个契机吗？
对人来说，能对世界造成伤害，便意味着已经改变了世界吗？
……不。
索索想说，不。
他不知道什么是英雄。
他不知道什么是骑士，什么是帅哥，什么是被人们用崇敬目光看着的伟人，什么是生来值得尊重、值得被爱、值得令全世界仰视的存在。
但是……
但是，像那种将自身价值寄托于不该寄托的事物上，并以此而洋洋自得、自以为得利的那种人……他却不屑为之。
所以…………
所以，当他怀抱着欧丹哭泣，并将泪水一点点洒在这个少女的鬓角、额头、头发、脸上时——他已经暗自在心底下了一个决心。
（或许，我无法成为这个世界的英雄。）
“索索。”
（或许，我只是个懦弱无能的鼠辈。）
“索索，我理解你……”
（或许，我从前所经历的一切经历，都只是神对我如此无能的惩罚。）
“索索，我知道你爱我。我理解你，我感激你……但是，萨尔玛她…………”
（我知道上天没有赋予我重任。）
（我知道自己生来卑微。）
（我知道自己不配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但至少……）
（至少…………）
“我爱你，但萨尔玛也爱你；我离不开你，但萨尔玛她现在同样离不开你。我…我已经……已经想通了。所以…………”
（所以？）
所以什么？
一刹那。
索索陷入了呆滞。
他突然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该想的想法。
也突然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该做的决定。
他只是看着欧丹。
静静地，
愣愣地……
他看着这个他深为之着迷，也深为之感激神明的…这个女孩。
“我想我能容忍的。她爱你，我也爱你，我们俩是姐妹…我想我是可以容忍的。我爱你，正因为我爱你，才不想失去你；但是，我也爱她。这对我们三个来说都好。这对我们来说…………都好。”
他听着她恍若隔世的声音。
他略有些耳鸣。
然而，
这样的意思，理解起来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我爱你。
·萨尔玛也爱你。
·我愿意和她一起分享你。
·你可以同时坐拥一对姐妹花。
·你可以这样做。
·我不恨你。
·这甚至是我求你的。
·你无须承担任何责任。
·你无须做出任何挣扎。
·你只需享受。
·你只需接受。
·你只需……
……
然而，
即便是如此清楚的表达，
索索也还是不明白。
他开始追思自己刚才被欧丹的话打断了的想法。
他开始……
开始思考…………
……
……
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活在世上。
我像个正常的人一样活在这世上。
我自私。
我胆怯。
我貌似从没有自己的想法。
一直以来，我只是看着周围的人过着他们的青春，洋溢着他们的快乐，描绘着他们未来的画卷。
（我想成为画家。）
（我想成为剧作家。）
（我将来，要成为纵横天下的骑士！）
人们的话。
人们的梦想。
他依稀记得曾经的孩童时期的，大家的梦想。
他也依稀记得自己曾遭受过嘲讽。
依稀曾记得曾有人否认过自己的价值。
也依稀记得曾有人羡慕过自己会读书，将来一定能成为索菲的官吏。
然而……
那些，梦想呢？
那些原本要成为画家的，现如今，究竟是在哪个农场里务工呢？
那些想成为剧作家的，现如今，还记得鹅毛笔与墨水的用法吗？
而那些想成为骑士的，如今，似乎也都在为生计发愁吧？？
大家都结了婚。
都生了孩子。
都开始坐在木凳上，将昔日的梦想与追忆转化作了闲暇时的谈资。
梦想。
责任。
梦……
究竟什么东西，才是梦？
我想成为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想成为的……
我希望成为的……
……
对啊。
曾经，曾经的那个我，希望能成为骑士。
找一个全世界最伟大的领主，成为他的守护者，用我的剑，为我的领主追寻他理应得到的权柄与土地。
那个人是……
曾经的，梦中的未来的我。
但这个梦想……
这个梦想已经实现不了了。
我不是英雄。
不是骑士。
这世上也根本没有所谓的骑士精神、贵族精神。
索菲人？索菲贵族？按照别人所说，他们不过是一群迷醉于酒精、女人、以及男人的屁眼中的酒肉之徒。
索菲骑士？索菲英雄？按照别人所说，故事里的那些始终是故事。现如今那些自称骑士的，都不过是些为了女人或男人，而将生命虚耗在竞技场上的假装自己是勇士的懦夫。
……
英雄？
骑士？
这世上本没有这些东西。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那些高尚得不方一物的存在！
但是……
但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也还是想成为，足以匹配得起欧丹的爱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骑士。
是啊，我很弱。
我的手臂，甚至无法在不使用古语的情况下抓牢一柄长剑。
而且，更糟糕的是，欧丹很强……
她一直拿我当小孩子对待。
她不小了。
她甚至不是个善良的女孩。
她甚至杀过很多人。
是啊，这无所谓。对我来说，无论她杀再多的人，都无所谓。
但是……
……
但是，这个样子的我，真的能匹配得了欧丹的真心吗？
即便是这样的我，她也爱？
……
她爱着这样的我。
她一直爱着。
三十四年的年华，到最后，全都给了我。
她没有经历过哪怕一个男人。
却容许我经历哪怕不止一个女人。
……这，公平吗？
（……）
索索看着欧丹。
他看着她的眸子，她的略有些疲怠的表情，以及她的脸颊上的泪水。
他……
……
他伏下身，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当不了骑士。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等不来信任自己的领主。
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懦夫。
也知道自己只是个无能之辈。
但是……
但是，至少他知道。承受别人的恩惠，就必须要回报。
对于钱，需要报偿的，是金钱。
对于权利，需要报偿的，是忠诚。
而对于爱……
……
面对爱，你所能给予对方的回报。只有与它相等，甚至是远超过它的……自私、偏激、索求甚多、回报亦甚多的……爱。
能与爱相匹敌的，唯有爱。
……
他知道欧丹爱他。
所以，他同样会忠于欧丹。
不是为了所谓的名誉或金钱或权力。
而仅仅是，为了偿还她、报偿她、回报给她这份美好到令人难以清还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