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进手术室，李婷兮明显摆脱了心理压力，俗话不是说的好吗，一回生二回熟嘛，她们只是实习生，穿着厚厚的无菌衣带着口罩帽子只能在一旁看着。
下午两点，手术室的大门开放，一波人推着韩大爷进了手术室，从如何注射麻药，再到医生及护士们就绪，李婷兮和小芳就只站在一边。
“你们俩过来”眼看着几人忙的团团转，其中一人对她俩说到。
“去看心电图机，学着点，看你俩呆头呆脑的。”
“………”
李婷兮低声凑到小芳耳边。
“看你呆头呆脑的。”
小芳朝她做了一个鬼脸。
覃沐玺额头上沁出薄薄的汗，施美洛赶紧把李婷兮叫来。
“你负责擦汗吧！”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覃沐玺并未注意到她们。
李婷兮还是第一次见到覃沐玺如此认真的工作，一反平时玩世不恭的形象。
“手术刀”他伸出手，负责递手术工具的护士立马给他放到手上。
“心跳？”
“106。”
对面站立的是助手医生。
在左胸脯一侧，覃沐玺手起刀落划开了一条口子顿时鲜血直流，然后一层层的割开里边的肉。
“擦汗。”
如果不是覃沐玺叫擦汗，李婷兮觉得自己一定没有勇气转头。
她有些不敢去看那伤口，整个手术室都充斥着血腥味，覃沐玺沾满鲜血的手还在那颗跳动的心脏上摆弄着。
“覃医生，病人血压下降很快，是否立即停止手术？”一位医生见况不妙，急忙说到。
“现在不能停，停下来就完了。血浆！”
“是。”
但是出人意料的事又出现了，韩大爷是RH阴性血，血库就那么几袋子新鲜血浆全挂上了但血压还是没能升起。
“去通知家属，让直系亲属过来献血。”
李婷兮不住的给他擦汗，感觉的到的，他的脸异常冰冷，竟然…冒的是冷汗！
“我也去！”李婷兮觉得此时不管什么，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几率也要去试试，巧的是她也是熊猫血，覃沐玺点了点头。
“覃医生，病人的心跳异常，情况不太好。”在李婷兮同采血护士一同出了手术室后，小芳看着那不规则的线条几乎快要趋于平行，大声说到。
“能电击吗？”助手医生问道，却遭了一群人的白眼。
“你疯了！怎么可能！往哪放呢？”施美洛骂道！
“已经救不活了，下病危通知书吧！”覃沐玺放下了手中的刀也不顾满手的鲜血，伸手去摘掉了口罩，心电图机发出的刺耳声音提醒着在场的每一人又一条鲜活的生命离开了人世，也提醒着覃沐玺自己有多失败
那是小芳第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死去，她突然觉得，作为一个护士，自己肩上的任务何其沉重。
北京时间17点22分，23楼第一手术室内，一群身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护士立于手术台前默哀，三分钟后，白布才蒙上了韩大爷的脸，医生都出去了。
还在采血室的李婷兮突然接到小芳的电话。
“手术这么快就结束了？”其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背心居然汗湿了一大片，果然，事实如同一个晴天霹雳。
“兮兮，韩大爷死了。”
李婷兮不知为何，鼻头有些酸酸的，虽然，韩大爷有些刁钻，虽然韩大爷脾气十分暴躁，虽然，他爱偷偷饮酒抽烟，但人死如灯灭，伤痛永远是就给活着的人的。
小芳还在手术室门口，韩大爷的妻子似乎看的挺开，李婷兮心疼的看着她，仿佛一下子她都老了十岁。
“阿姨，您节哀顺变。”除了这句话，她也说不出什么来安慰她。
“这老头子，为子女们劳心劳苦了大半辈子，谁成想临了临了了那些个不孝子女一个都没能守在他身边。”
“老头子，你就这么走了，我以后可咋整啊？”韩大妈失声痛哭起来。
李婷兮安慰了她许久，韩大妈才起身回去收拾东西。
小芳将她拉到一边。
“其实，这次最伤心的要数覃医生。”
“对了，我刚刚就想问了，怎么没看到覃医生呢？”李婷兮四处张望，却没见到覃沐玺的踪影。
小芳耸了耸肩。
韩大妈做事风风火火，当天就把韩大爷的遗体领了回去，李婷兮问她今后该如何打算。
韩大妈笑了笑，说，她和她老伴做了一辈子庄稼，如今落叶归根了，她老伴早早的就已经看好了墓地，他死了，要守着他们庇荫他们祖祖辈辈的庄稼，她活着，丈夫入土在哪她就在哪。
最后她告诉李婷兮，其实自己最盼望的是孩子们回去见见父亲，好让他入土为安，这也是韩大爷最后的心愿。
李婷兮答应，她一定会帮韩大爷完成遗愿。
李婷兮找了一整个下午，最后在手术室的休息室找到了覃沐玺，他看起来像一条被人遗弃在路边无人问津的小狗，低垂着脑袋，闭着眼在沉思什么。
李婷兮拖着轻轻的步伐走到他跟前。
“覃医生，你…还好吧？”
“你怎么来了？”覃沐玺居然在哭！声音瓮声瓮气的，惊呆了李婷兮。
“你哭啦？”她向来不给覃沐玺留面子。
“哪有？”覃沐玺狡辩。
“你不是说过吗，人人都会有这么一天。”
“兮兮，你知道吗，我本来有信心的，手术可以成功的。”
“什么？”李婷兮张大了嘴。
“先前，x线拍到在他心脏附近有一片很模糊的区域，无法诊断出是什么，因为术前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我也没做他想，但谁能想到那居然是扩张的血管，如果我的学识再精准一些，或许我就不会给他安排这场手术，或许他的生命还能再延续一段时间。”
“这…怎么能怪你呢？人各有命，即便你救活了他，谁又能保证他能活多久？”李婷兮到底是女人，看着覃沐玺像个孩子一般捂着嘴无声的流泪，她靠近他站了些，手轻轻的覆盖在他的头顶，覃沐玺就势靠在了她的怀里。
如果放在以前，李婷兮绝对会以为他这是在耍流氓，如今才知道他的内心其实并不是那么强大，手掌轻轻的摩挲着他的发顶，这个动作，兴许当局者迷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在别人眼里看来却是那么暧昧。
比如恰好来取无菌包的小芳，在看到李婷兮如此亲昵的将覃沐玺的头抱在怀里，她也被吓了一大跳。
她心想，兮兮不是跟卢医生在一起了吗，俩人天天晚上都在煲电话粥呢，怎么又跟覃医生暧昧上了？难道像医院传闻的？
果然是美女都有豁免权的。
但她转念一想，以自己对婷兮的了解，她绝对不是这种人。
“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有愧于死去的亡灵，那有件事我相信你如果办到了兴许会减少你心里的负罪感。”李婷兮将他的头抬了起来，认真的说到。
“什么事？”覃沐玺果然好奇了。
“你见过韩大爷的孩子吗？”李婷兮问他。
“见过一面，没什么印象。”
“韩大爷一直盼着自己的几个孩子能去看看他，可到死都没能等来，如果我们能把他的子女找到，说不定还能了了韩大爷的遗愿，让他九泉之下也能安心闭眼啊！”
“我记得，他有个女儿在国税局上班，儿子…不清楚。”
“这就好办了，咱们可以去找到他女儿”李婷兮高兴的说道。
覃沐玺却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我听说，他的儿子女儿跟他们两口子的过节很大，这也是为什么韩大爷重病缠身却得不到子女的照料的原因。”
“这世上孩子跟父母有什么天大的仇恨是不能化解的？”李婷兮这么说，似乎忘了自己也是这样一类人。
“毕竟死者为大，韩大爷的女儿儿子总不会连父亲的最后一程都不去送了吧？”
“你说的也有理，我会去找他女儿谈谈。”
“嗯。”
覃沐玺的心情终于好转了。
周末的某天清晨，李婷兮跟覃沐玺准时的在一家私房菜馆等待。
一女两男，女的看起来典型的都市白领，两个男人的着装略显简便，这三人便是韩大爷那不孝的子女。
“大哥，这是覃医生”那女的兴许是被覃沐玺散发的迷人男性荷尔蒙所迷惑，完全忽视了旁边坐着的李婷兮。
李婷兮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女子的花痴。
“呵呵~三位，咱们还有要事相商呢！”
三人之中最年长者看起来苍老许多，说话也铿锵有力。
“如果是为了老头子的事，我想二位算是白忙活一趟了！”
“就是的”另一男子附和。
“我还没说呢，你们知道我想说什么？”李婷兮优雅的抿了一口茶。
“我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过乌鸦反哺的故事？”
对面三人面色各异。
“这位小姐，请问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还记得你们是谁吗？”
覃沐玺赞赏的看向李婷兮。
“什么意思？”那女人问。
“什么意思，你们心知肚明吧？”覃沐玺说到。
“不会是我爸怎么了吧？我们平时工作很忙的，我跟我哥他们都商量过了，等放假了就去医院看他。”
李婷兮嘁了一声。
“就是就是，我这天天跑运输，累的跟狗一样。”
“但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覃沐玺问道。
“今天我们找到你们兄妹几个，是有一件事，韩大爷已经去世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谁脸上也没露出悲伤的神色来。
李婷兮看了看覃沐玺。覃沐玺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他是生你们养你们的父亲，哪有那么大的仇恨说的父亲离世连个照面都不打的？”
“俗话说得好，百善孝为先，他最后的愿望，不过也是希望你们兄妹三人再去看看他，谁知到死这都还只是一个奢望。。”
“覃医生，我们…不是不愿意回去…只是…”老大悲从中来，几度哽咽，实在很难理解这家人老的说子女不孝，而“不孝”的子女却又不是说的那么回事，仿佛有多大隐情一般，起码那七尺男儿眼中的热泪骗不了人。
“不管什么，你们都该回去看看不是，子欲养而亲不待，你们还有一个年迈的母亲，可别再错下去了。”
三人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出了菜馆，李婷兮与覃沐玺一道返回住处，两人并肩而行。
“我感觉，这三兄妹并不像他父母说的那样。”李婷兮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中缘由。
“谁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