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天色蒙蒙亮,天边微涌出一片鱼肚浅白的时候,睡意微浓的江蓠懵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杂着啪啪啪的一种疾速奔跑的混乱。
揉揉晕胀的额头,杏眼慵懒的咪起一丝,她撑起有些沉重的身子,迅速探身向窗外瞧去,倏的,眼睛由细丝变得圆润起来,泛起一丝疑惑的水光,远处明显发生什么事情了,身子还不停的挪蹭到床边,伸着雪白如天鹅的颈。
江蓠巴巴瞅着:
窗外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一齐如潮水般的涌向海边,还隐隐的听到议论什么自杀……她头还有点懵,却是异样清醒,她拧眉思索,难道有人跳海……
一颗心莫名悬起来。
双手紧紧扒在窗棂上,神情紧张的张望着外边状况,仔细搜索,果然,在距离岩石不远处,有一个人影倏的从海平面上冒出来,猛的朝着海面吐了口水,衣服湿漉漉的贴在稍稍发达的肌肉上,再一眼,她发现那个人竟然这般的熟悉。
杜若蘅?
紧接着,她呆住了,像被时光定格了似的,水眸形状比刚才还要圆上几分,因为江蓠看到他怀中居然稳稳的躺着一个年轻女孩。
仰面的女孩子双臂垂下,一动不动,恍似没有多少生机。
隔着人群,她看到杜若蘅抱着女孩从海中急急踏上沙滩,弯身轻轻将女孩子平放在海边一片柔软干净的沙滩上,他四肢着地,仰头,朝着天空狠狠的吸了口气,然后再卯足劲儿输进她口中……
刹那间,他目光还是不着痕迹的掠过那一棵手臂粗的棕榈树,好似他看到一双滞然的水眸正望着自己方向……
身体猛的一紧,
江蓠扒紧窗棂的指尖微微用力,几毫米的指甲就那样没有征兆的嵌入绛漆色的窗棂里,斑驳的漆屑顺着指甲的缝隙满满的塞了进来,然后是滋的一下子,似万箭钻心般的疼了下,白色光泽的指甲很快映出一丝她没有发现的殷红。
没有任何知觉的盯着远处,她眼睛一片空洞与茫然,就好像是自己的呼吸溺了水般,生气都退去大半。
扑的,杜若蘅身下的女孩儿突然间咳了一声,然后呛了口水出来,几秒后,女孩儿倏的坐起来,深情的看着救了自己的杜若蘅,她眼睛眨了眨,水光娇弱,羞涩着甜软,“若蘅,谢谢你。”她双臂猝不及防上前,一把拥住了正侧坐在地上颓丧的瞄着海平面的他。
女孩儿的脸轻轻贴在他湿漉漉的白衬衣紧贴着的后背。
任由这一道莫名柔软的触碰与拥抱,他眸底没有任何****色彩。
见到杜若蘅没有拒绝,也不顾身体虚弱的女孩儿居然大胆的单手将杜若蘅俊颜扳过来,小嘴一撅朝着那一抹微白薄唇,迅雷不及掩耳的就啄了一口。
声音很清脆。
而江蓠的角度也正好,看得异常清晰,她以为他一向孤傲自重,冷漠清高,况且兼有洁僻,所以与女生鲜有往来的杜若蘅定会狠狠的推开主动亲昵自己的女孩,她却见到杜若蘅丝毫未动。
江蓠水眸微微转动了下,然后撩下眼皮。
不拒绝,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杜若蘅……
她不敢再想什么,怕自己想下去,无力抽回来思绪。
双手开始发软,陡然间无力的从绛漆色窗棂上滑下来,江蓠顺势平躺在床上,目光直直望着有些微旧的天花板,眸底灰色蒙蒙的云色集结,很快一抹暗淡涌上眼角,还有一点湿润润的感觉。
这几天和他相处的日子,真的就像一场青春唯美的梦,温馨难忘,想起来都暖暖的,如沐春风,这是她在高中三年的奢望。
也是很多女孩子对杜若蘅的奢望。
她的心境此时更像一朵初绽的青春蓓蕾花,突然间就这样的被一夜无情的暴风雨摧残了,落了一地的残色,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绚烂的绽放。
抬手捂着胸口方向,发觉有些闷闷得难受。
她想,那个女孩儿一定是杜若蘅在高二七夕那天想要送出靡芜花的女孩儿,江蓠释然的笑了,笑得眼角湿润凝成一线细流从轻颤的眼角滑下,湿了桔色的枕巾。
之前所有的答案瞬间迎刃而解。
那一朵被自己踩坏的洁白如雪的靡芜花?
一封没有姓名的信……
都是那个女孩儿?
可是她又想到:
自己还有没有来及的两次道歉?
恐怕是没有机会说了。
想了许久,想得江蓠脑仁都要发炸的时候,她又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内心有一丝不甘的硬将自己拖到窗边的床尾处,脑袋却是心虚的躲在白色的墙壁里,偷偷的瞄着已是人群散去的海滩。
忽然掠到,那一双黑眸竟然直直的朝着窗口的方向扫过来,江蓠心一颤,眸子虚乱的转动着,有些躲得无措。
江蓠知道他看不到躲在墙壁后的自己。
可自己依然心虚。
当幽空的眸子触及到空空的窗口时,杜若蘅又转过头,目光默默的盯着远处海天相交的地方,眼中随着一片空旷,失去了往日里的神采,像落日下的余辉尽散。
眸底光线昏暗,像铺了一层化解不开的浓雾,平静,却有一种言不尽的悲伤。
胳膊上的伤口裂开了,一丝鲜红深深的印在沙滩上……像是和着晨色之中的朝霞,绚烂却是刺目。
倏而,天色彻底的亮了,
一束阳光透过玻璃静静的打了进来,正暖暖的照在平躺在床上的江蓠小脸上,她侧过头,看到金色的晨阳染橙了窗子,舔舔嘴角,垂下头,盯着黄漆桌子上的青花茶壶,眸底划过一丝异常的东西,这个茶壶的样子,怎么和昨天梦里的一模一样?
昨天晚上,好似她梦到有人突然进屋……
腾的,江蓠全身打了一个激灵,立刻坐了起来,目光惊慌的低头检查自己衬衣领口,还好,衣服很完整,刚才被模糊的吵醒,一直没有想到这件事。
偏腿下床,她匆忙直奔进卫生间,镜前,解开衣服,仔细检查着身上痕迹,肌肤光滑如脂,什么也没有。
她提起来的一颗心微微敛回。
系上衬衣扣子,她突然间发现衬衣怎么少了一个白色心形扣子?
难道只是一个梦,可是梦为何如此的清晰?她蹙眉思索,身体上也没有任何的不适,也没有任何挣扎与事后的残存……
高二的时候,她记得看过生理卫生的教育片子,虽然有些朦胧意识……
紧张缓缓而逝,江蓠相信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她没有遭遇到任何的不测,自己应该是清清白白的。
可是扣子怎么莫名的少了?
还是以前就少了,自己没有发觉?
逐渐的,她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好半天,温和的一张容颜,五官还算精巧,只可惜……
正在这时,房门外地走廊里传来一阵激烈的脚步声,好像人不少,然后是剧烈的敲门声,咚咚咚的,一声接一声,根本不给她思索的时间。
她长长的呼了口气,再平静下自己的心境,她缓缓的抬手拉开卫生间的门,然后目光死死的盯着门的方向,她不敢开太大,一想到昨天晚上的梦,就有些莫名的害怕与紧张。
“请开门,我们是警察。”门外声音异常的清晰。
警察?
江蓠的脑海一轰,仿佛有什么瞬间倾塌了,怎么了这是,自己安分的还招什么警察了?她狐疑的抬起手指,指尖轻抖了下,她真的又紧张了,拉开门,她绷着身子,直直的站在门前,尽量保持着平静。
内心却是紧张得快要崩溃了。
为首的男警察在她眼前公式化的亮出工作证,沉着冷漠:“我们在执行公务,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情?”
“昨夜有没有听到什么争扎或是打斗的声音?”警察收起工作证,一上来,就是咄咄逼人的训问。
提问警察目光十分的锐利,身后几个人也是严阵以待的盯着她,盯得江蓠的后脊梁直发毛。
今年十八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害怕的脸色泛白。
垂在裤侧的双手分别蜷起来刺向柔软掌心,混满窗棂木屑的指甲猛的一疼,她的心剧烈的缩了下,疼痛终于让她清醒。
她面色尽量保持平静的望着穿着制服的警察们,认真说,“我睡着了,没有听到。”江蓠一脸无害的望着他们,水眸异常的清澈。
警察几个相互看看,眼前女孩子的样子不像是撒谎,接着为首的皱眉嘟嚷,“血迹最近的房间就是这几间,而且这间的嫌疑最大,都说不是目击者,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着他们的声音,江蓠心中的迷雾终于有一丝马迹,昨天夜里门前的走廊里一定出了什么事情,可是自己……
突然间,江蓠想到了那个可怕的梦,神经骤色发紧。
她真的什么也没有听到,更不用说看到了。
随着警察离开,她迅速的拉开门,在拉开门的刹那间,才发现门口及对面的墙壁上,都是殷殷的血迹。
大部分已经风干……
一片片的,是那样的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