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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如果有一天

如果有一天,我们再见面,

时间会不会倒退一点?

也许我们都忽略,互相伤害之外的感觉。

如果哪一天,我们都发现,

好聚好散不过是种遮掩。

如果我们没发现,就给彼此多一点的时间。

——《如果有一天》

1

12月的雪花冰冷地从天而降,霜冻一般在人的心脏周围包裹出一层单薄却坚固的隔膜。

玻璃窗上氤氲着朦胧的气息,被白色覆盖的室外花园里站着那两个我极为熟悉的身影。

我用手指轻轻拨开窗上的雾纱,以便自己能在暗处将他们窥视得更加清晰一些。

窗外,喻烯月那张让我隐隐作痛了无数次的脸庞还是那样帅气得不可一世,他最近因为得了重感冒,所以穿着厚厚的外衣,一副懒懒散散刚睡醒的模样,头发调皮地微微翘起,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雪花铺就的石子路上。

他面前站着一个女孩子。

我几乎把脸整个贴在了玻璃上。透过模糊的灯光,依稀分辨出了那个女孩子的样貌——卷卷的短发,瓜子脸,除了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花璟还能有谁。

花璟用双手捧着那个爱心形状的包装盒,盒子上打着漂亮的礼花丝带,在喻烯月沉默的回应下,她终于鼓起勇气,大胆而羞涩地将那个盒子紧紧塞到了喻烯月的怀里,然后拔腿跑得比兔子还快,根本不容对方拒绝。

今天是平安夜,花璟会偷偷送一盒巧克力给喻烯月想必是计划了很久的吧!

我轻哼一声,垂下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桌子上那盒形状难看、色泽奇怪、羞于见人的巧克力。

我从来不进厨房,会把巧克力做成这副德行也实在无可厚非。

这种东西,费那么多力气做出来又有什么用?

难道真的要把它捧到喻烯月的面前吗?

我愤恨地将它扔进垃圾桶。

窗外的喻烯月还站在雪地里,怔怔地看着花璟送他的巧克力,颀长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洒上了一圈银色光晕。

我开始没来由地烦躁,几乎想冲出去质问他,不就是一盒巧克力而已,用得着看这么久吗?

后来我真的冲出去了。

趿拉着拖鞋,板着脸,气哼哼地走到他面前,在他惊愕的目光下,将他怀里那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夺过来,像扔垃圾一样丢在雪地里。

“花苗……”他轻声叫着我的名字。

我又在那盒狼狈的巧克力上狠狠地踩了好几脚,之后才一脸嘲讽地瞧着他,说:“你喜欢吃她送的?喜欢就再捡起来吃啊!”

他似乎没听清我在说什么,嘴唇微微翕动,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犹豫了几秒,最终换上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穿这么少,你冷不冷?”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大雪里。

接着就看到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想要为我披上。而我在须臾之间大脑急速转动,忽然想起他正患着重感冒,不能再吹冷风,就迅雷不及掩耳一样阻止了他的动作,嘴硬地大声反驳:“谁稀罕!”

他的动作一僵,然后就无力地垂下了手。

我逃跑似的大步走开。

喻烯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我们那么默契温暖的相处模式都不存在了,我开始在你的保护下无所适从,你开始在我的身后小心翼翼。

我们始终隔着一米的距离,无声无息,多少雪花在那一刹那落在你我之间,化成无形无状的冰山。

每多走一步,就多一座冰山。

2

我刚刚走进客厅就收到了别人邀约的电话,平安夜里能接到这种邀请实在不足为奇。我迟疑了一分钟,就对电话那头的男生说:“没问题。”

接着我就挂了电话,对喻烯月说:“我现在必须出去一趟,你不许跟着。”

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客厅沙发里,一边喝着感冒冲剂一边瞧我。而我没时间理他,开始忙里忙外地打扮自己,卷头发,画腮红,挑冬裙,试长靴,最后把自己打扮成与花家千金小姐这个身份相匹配的样子,再戴上那副专有的漂亮墨镜,用以遮挡自己的左眼。

陈姨从厨房走出的时候正看到提着包准备出门的我,急匆匆问了一句:“小姐,你这么晚要去哪里?”

我随口蹦出两个字以作回答:“约会。”

陈姨一脸吃惊,可能知道被宠坏了的我不会听她的劝告,就把目光投向喻烯月,似乎期待着他会说出什么阻止我的话。

我示威一样看着喻烯月,把命令又重复了一遍:“我今晚要和别的男生约会,你不许跟来。”

喻烯月疲惫地揉揉额头,也许是刚才被我折腾得实在累了,也没再理我,我见状咬咬嘴唇,二话没说就出了门。

凄清的街巷又冷又长,幽暗的路灯下雪花张牙舞爪,我忽然想起自己忘记带伞,纠结着要不要跑回去拿,可是一想起喻烯月和花璟刚才在花园里暧昧的画面,心里又是一阵怨气冲天,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被喻烯月看到我被雪花和泪水冻得狼狈的脸。

这时,我听到身后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我渐渐分辨出来,这种不快不慢、错落有致的声音只属于喻烯月。

“不是说叫你不要再跟——”我猛地回过身,生气地大喊,可最后“着我吗”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喻烯月递过来的碎花蕾丝伞封住了嘴巴。

他总是这样,微微笑着,一言不发,却让我自惭形秽。

“这条街比较黑,我只陪你走完这一段。喏,就到那个拐角亮灯的地方……”说着他还伸出手来指了指街巷尽头处的路灯,又接着说,“然后就不跟着你了,这样总可以吧,大小姐?”

最后“大小姐”这三个字,他带着一丝调侃说出来,听在我耳朵里简直就是讽刺的语气,但我没有再拒绝。因为我知道,这种时候就算不让他跟上来,他也会像个甩不开的影子一样。

与其多费口水,还不如快点走完这条昏暗的长巷,也好让他无话可说。

他走在我身旁,沉默地为我撑起伞。

我们在雪地上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谁也不说话,各自怀揣着心事。

他其实是个十分寡言的人,这点我从小到大深有体会。相对来说,我就比较聒噪,又习惯依赖人,完全没有花氏集团千金小姐该有的样子,但我对他的依赖和聒噪,从去年开始就不复存在了。

而今的我,一看到他就感到从心底压抑而来的窒息。

他像空气一样席卷了我的人生,轻轻缓缓却又无孔不入,想逃逃不掉,想抱抱不到。

我拿他没有一丝一毫办法。

我想甩开他,快点走完这条僻静的街巷,所以脚步飞快。他为了替我撑伞,也走得快了一些。但他的眉宇间还是比较悠闲的,不像我,不耐烦地皱着眉,活像一只压抑着准备随时攻击敌人的刺猬。

就这样,走了好久好久。

我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他的侧脸。

却发现他也正斜着眼角偷偷瞟我。

……

一阵狂热的心跳过后,我终于恼羞成怒,不顾一切地甩开他,往尽头的灯光跑去。

喻烯月,为什么这条碧水街这么长?为什么总也走不到尽头?为什么我还会脸红,还会因为你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而丢人丢到这种地步?

喻烯月,你怎么可以这样?

在狠狠地伤害了我之后,还若无其事地像个骑士一样走在我身边?

喻烯月,原谅当时的我只会像个弱智一样,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这种问题,用一大堆理由埋怨着,而彻底忽略了身后撑伞的你。

3

平安夜,连家里的私人司机都放假了,而我又实在不想让喻烯月开车带我去约会地点,所以走出碧水街之后,只能匆匆忙忙打了一辆出租车。

后视镜里,喻烯月站在碧水街口的身影一扫而过,随着汽车的发动渐渐消失在身后。

终于……甩开他了吗?

随着汽车行进在繁华的市区,街头的霓虹灯渐渐丰富了起来,商业区里“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等各种圣诞歌的音乐不绝于耳。

我下车走到蛋糕店门前,寻找那个叫“叶成旭”的男生。

叶成旭是隔壁三班的学生,我曾经收到过几次他言辞恳切的情书,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反正在那所学校读书的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业余时间送情书、收情书,甚至明目张胆请客吃饭、看电影、约舞会的同学大有人在,早就见怪不怪了。

叶成旭从蛋糕店里拎着一小盒精美的慕斯出来,走到我身边,关切地问道:“冷不冷?怎么没带伞?”

我假装矜持地摇了下头,微笑着说“还好”,然后接过他递来的慕斯,又跟他一路走着,天一句地一句地闲聊。

广场中央立着一棵超级大的圣诞树,树上挂满了彩灯,还有各种颜色的许愿瓶。

我们在餐厅喝过奶茶,吃过蛋糕之后,叶成旭就拉着我来到广场那棵高大的圣诞树下,微微抿起嘴来一笑:“要不要试试?”

说实话,我实在对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提不起兴趣,但看到身边的男生似乎跃跃欲试的模样,只好随口说了一句:“这么多情侣许愿,圣诞老人记性再好也总会弄糊涂的。”

男生却似乎根本看不到我兴致欠缺的脸色,自顾自地塞给我一个许愿瓶,兴奋地说着:“来,写一个吧!写完把我们两个的心愿瓶挂在一起,我们的爱情一定可以长长久久的。”

……

写什么爱情心愿啊!

谁要跟你长长久久!

我在内心厌恶地鄙视着眼前傻不拉几的男生,忽然有些后悔,我今天晚上到底是缺了哪根筋才会答应和这位脑子缺根弦的家伙约会!

叶成旭在大约十分钟之后好像终于看出了我不满的情绪,他小心翼翼地指着我笔下写的“喻烯月”三个字,问:“这是谁?你为什么不写我?”

我动作飞快地把字条卷好,塞进许愿瓶,随手挂在圣诞树上。

就算真的要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就算真的要许愿,那些愿望也只能和一个人息息相关。

我在叶成旭面前终于有些装不下去了,挑衅地抬起眼,以一副“你以为你自己算哪根葱”的表情斜睨着他。

他却突然开口问:“花苗,你怎么一天到晚都戴着墨镜?”

我忽然身体僵硬起来。

“在学校的时候见你戴着墨镜上课,就觉得有些奇怪了,怎么现在是晚上,你还要戴着墨镜?你能看得清路吗?”他一脸要继续深入研究的样子,让我越发不耐烦起来。

“我习惯了。”

“摘下来吧,我还没见过你的眼睛。”

说着,他居然上手来抓我的墨镜。

我挣扎着躲开了,义正词严地拒绝:“不行!”

可这家伙越说越不甘,任凭我怎么躲闪,都是一副不摘下我的眼镜就绝不罢休的样子。

最后,我像躲瘟神一样地跑开,他竟然还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追着黏了上来。

我到底挣脱不过他的力量,他手指一捏,眼镜就从我的耳后脱落了。

随即出现在我面前的,则是他呆滞石化的脸。

“你的左眼……”他见鬼一样,有气无力地问。

我的左眼是白色的——被化学药物灼伤后就是这样了。

即便家人后来花了几十万的费用,把我左眼周围的皮肤恢复如初,但眼球所受的伤,却再也没办法复原了。

那之后我曾经每日每夜对着镜子,看着镜中那个女生,她看起来一切安好,白净的皮肤,精致的五官,可她的左眼,却什么都看不见。

雪白的眼球,在常人眼里,应该是很恐怖的颜色吧!

然而,当那位曾经卑躬屈膝的男生终于换成了一脸我预料之中的嘲讽语气,对我呢喃了一声“瞎子吗”之后,我的自尊心还是忍不住崩溃了。

“怎么?知道你喜欢的女生左眼瞎了,你就后悔给她送情书,和她约会了吗?”我冷笑着说道。

这些二世祖还不都是一个样子?

挥金如土,贪图美色,自己却根本没有半点本事。

果然,他气急败坏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愤愤地说道:“长得再漂亮有什么用?瞎子就是瞎子,还戴什么墨镜,装什么高贵冷艳的大小姐啊!”

我拳头一攥,心底有个声音在辩解:我没有全瞎,我的右眼还是可以看到的。

此时此刻,我看到了他的无耻下作和肮脏。

我气到说不出话,他可能以为我娇弱自卑,不敢回击,后面说的话就越发难听起来:“真是浪费时间,浪费感情,亏本少爷还请别的女生替我给你写情书,原来是这么一个劣质的瞎子,真无聊。”

说完手一甩,把我的眼镜一扔就要走。

我拽住他的领口,一字一句阴冷冷地问:“你说谁是劣质的瞎子?”

“不然呢?你以为你很优质吗?”他双手抱怀,一脸欠揍的样子反问道。

我像一只暴怒的猫,发疯一样扑上去,揪着他的耳朵开始扇,还不忘抬脚踹他的下面。

他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野蛮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才开始挣扎反击。在用他那结实的拳头打了我好几下之后,又用力地把我推倒在广场积满落雪的大理石地面上。

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脚踝处传来一阵疼痛,再想起身扑上去教训眼前的禽兽时,却无论怎么努力都站不起来了。

广场上经过的人围着我指指点点,却没一个人肯上前帮我一把。

我羞愤交加,茫然无措,只能骂骂咧咧,不断地往叶成旭的身上扬雪,而叶成旭像看笑话一样看着我,眼角眉梢都是肆无忌惮的嘲弄。

那一刻,我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样。

直到人群中那道熟悉的身影朝我走来——

4

雪花纷纷扬扬,为他落成了缥缈的布景。

他高挑颀长的身形像是从浩瀚宇宙而来的神明,修长的手拨开一层又一层的人流,雪白的地面铺就了他脚下所踩踏的银河。

喻烯月在那一刻几乎就成了我生命中的救世主一样。

我在他面前那么那么狼狈,那么那么卑微。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不动声色地捡起墨镜,用袖口擦干净镜片上的薄雪,为我轻轻戴上,又抓住我的手,试图扶我起来。

我只站到一半,就撑不住脚上传来的痛楚,又一下子跌下去。

喻烯月眼疾手快地中途把我抱住,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怎么回事?”

“脚不知怎么了,可能扭了,那家伙推的。”我指着叶成旭控诉道。

听到“那家伙推的”这几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来,我分明感觉到喻烯月搀抱我的手僵了一下,然后他的脸上瞬间就覆满了一层冷冽的冰雪。

他把我横抱了起来。

我几乎忘了两个小时之前自己刚刚和喻烯月冷战过。

因为,他的怀抱总是那么奢侈……

朝夕相处十多年,他像现在这样温柔大度地向我敞开怀抱,几乎是我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情节。

果然,梦总是很短暂的——

喻烯月只是把我抱起来,放到了广场的休息椅上,就一句话不说,朝着叶成旭走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彻底傻了眼。

直到看见喻烯月的手背、额头和眉梢氤氲的血珠时,才恍然明白过来他为我做了些什么。

他是那么安静优雅的王子,课业优秀,无所不精,平时几乎连脏话都从来不说一句,只会对人温柔地笑,或者面无表情地疏离,打架这种事情,从来都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可他现在把叶成旭揍得鼻青脸肿!

最后叶成旭狗急跳墙,从广场边上卖啤酒的小贩手里抄起一瓶子就狠狠地砸在喻烯月的头上。

酒水混着血水,从喻烯月好看的额角流淌而下。

我大声喊着他的名字,死命地站起来,想要冲到他的身边,却重重地栽倒在雪地里。

叶成旭那家伙也被喻烯月的样子吓怕了,扔掉手里的残瓶撒腿就跑……

“喻烯月——”我心慌地叫着他的名字,他却好像听不见一样。

“喻烯月!”

明明是他在流血,我却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一样,被揪得生疼。

那一刻我才知道,类似“胆战心惊”“惶恐不安”“惊慌无措”所有这些成语加在一起,都不足以形容我的忧心。

“喻烯月,你怎么样了?”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我在叫他,慢慢地回过头来,向我微微一笑,然后快步走过来,一手把我拉到他温暖的怀里,又使劲揉揉我的头发,呢喃地安慰道:“没事儿,我没事儿。”

我紧绷的情绪得以松懈释放,鼻子却微微一酸,忍不住哭了起来。

被叶成旭嘲笑的时候我没有哭,倒在雪地里举目无助的时候我没有哭,甚至连喻烯月被酒瓶砸中的那一刻我也慌乱得忘了哭。

可是,在他轻轻揉着我的头发,眼角眉梢上的伤口渗着血,却嘴硬地安慰我,说自己“没事儿”的时候,我却哭得像个孩子。

今年,我和喻烯月的平安夜就是这样——以一场冷战开场,再以一场血腥交战撑场,最后以一场口舌大战收场。

零点的钟声敲响,圣诞如约而至。

闹到最后,时间太晚,街道上一辆的士都没有了,所以我们两个狼狈不堪的人只能步行回家。

由于我的脚不能走路,最后喻烯月只能背着我,任由我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往前进。

皑皑白雪上是他深深浅浅的脚印,昏黄的路灯见证了我们的口舌大战。

“不是说不让你跟来的吗?你怎么还来?”我把头贴在他的右耳边,很享受地靠着他的肩膀。

“我是你的保镖啊,花伯父多少年前就说了,让我好好看管你。”

“哼,我的左眼都是拜你所赐,你算什么保镖?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瞎了一只眼睛?又怎么会被那种蠢货嘲笑?”

……

他又开始沉默了。

“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我紧闭眼睛,咬紧了嘴唇。

他脚步一顿,须臾又开始走起来,语气中掺着一丝无奈:“嗯,我知道。”

我失神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喃喃地说道:“不,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太多,不知道你额头传来的血腥气刺痛了我的心,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也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花苗,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你以为你是个挂空名的所谓保镖,就能战胜一切地痞流氓吗?”

“呃……”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有,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生气地跑出来,弄得自己扭伤脚?对不起有用吗?”

听到这句话,他尝试着为自己辩解:“这个,好像是你自己非要出门和别的男生约会的吧……”

“你管我呢!”

“以后还是不要了。”

“不要什么?”我莫名其妙地问道。

“不要再和别的男生约会了。”

……

喻烯月,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句话?

去年,被我撞到你和别人暧昧时,是你自己说的,你可以是我的保镖、朋友,甚至仆人,但绝对不是恋人。

所以,我没有理由去阻止你和别人谈恋爱。

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喜欢你。

那么你呢?

现在的你又凭什么,这样命令我呢?

5

圣诞节假期三天。

我不知道那个所谓平安夜的晚上是怎么结束的,因为后来的我趴在喻烯月的肩头睡着了。

回家的路那样长,步行少说也有一个半小时。

我想象着喻烯月背着我在雪夜前行的模样,心里一阵唏嘘。

还记得当时我趴在他的背上,心想那个重感冒连续发烧三天,又跟别人打架弄得头破血流的家伙,一定支撑不了那么久。

我以为我俩说不定会露宿街头的,谁知道我居然确确实实地被他安然无恙地送回来了。

第二天早晨,陈姨叫了王医生来。

我以为王医生是要给我按摩伤脚的,就单脚跳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准备好,却发现王医生径直进了喻烯月的房间。

随后陈姨才坐在我身旁开始絮叨,话里不过就是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烯月怎么会和别人打架之类的。

我爱答不理地应着,直到她说了一句:“唉,昨天他背你回来的时候我都吓坏了。烯月那张脸也不知道是流血流的还是吹风冻的,煞白煞白的。我说赶紧叫医生来给他看看,他还嘴硬说没事,可是他刚把你背回屋子放到床上,再一出门就晕过去了,真是吓死人。”

我手中的杯子“砰”的一声滑落在大理石地板砖上,随着玻璃的破碎,清水流了一地。

陈姨见状又赶紧安慰我:“没事没事,昨天王医生就来过了,说只是发烧烧得太严重,再加上打完架血流了不少,一时失血又劳累过度才晕厥的。好在那几道伤口不深,也没有伤在关键部位,所以没什么大事。王医生今天来就是给他的伤口换一下药。”

“哦。”我失神地答应了一句,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向二楼那张紧闭的房门。

他现在还在睡着吗?

不,王医生在给他换药,那他应该是醒着的吧!

耳边又传来陈姨老生常谈的唠叨声音:“唉,老爷和夫人这两个月不在家,大小姐,你也要听话一些,千万不能跟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还有烯月,他打架的时候你得劝劝啊,怎么能眼看着他被打成这样呢?”

……

我打断她的话,说道:“我的脚扭了。”

“啊?怎么样?严重吗?”陈姨一下子慌了神。

“昨晚很疼,没办法走路。现在好些了,但还是……坚持不了多久。”

陈姨听完就开始为我脚伤的部位喷上药水。

而我就一直一直望着楼上喻烯月的房门,眼睛眨也不眨,好像下一秒他就会神采奕奕地从那扇门里走出来,再若无其事地对我一笑。

可他还是没有出来。

再然后,我就看到花璟端着饭菜送上楼去,敲响了他的房门。

房门是王医生打开的,我眯着眼睛用力朝里望去。

透过那道半遮半掩的门缝,我隐隐望见了床上半倚半坐的那道侧影。

他额头上的纱布刺痛了我的眼睛。

随着花璟进入他的房间,房门被缓缓关闭。

那道好看的侧影也终于被隔绝在另一个我不能进入的世界。

我转头看到窗外被白雪覆盖的枯败银杏树,枝干在稀疏的阳光下投下阴暗的幽影。

那些阴影交错的形状很奇怪,就好像是夏天里喻烯月撑着下巴看书时懒懒散散的脸。

原来想一个人的时候,无论眼里所看到的究竟是什么,都会自动汇聚成他的影像。

“担心的话,就进去看看吧。”陈姨笑着说道,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一样。

我别扭地低下头,声音也沉了下来,说道:“不了,花璟在他身边。”

“过去的都过去了。大小姐,你其实心地很善良的,一定愿意原谅他们的吧!何必每天都对烯月和二小姐皱着眉头绷着脸呢?”

我猛然抬起脸,冷冷地说:“谁说我原谅他们了?”

陈姨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6

中午的时候,我的脚已经好了很多,思来想去,终于忍不住一瘸一拐地上了楼,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喻烯月的房门。

他的房间里隐隐飘散着七彩菊的气息,那是他专有的味道。清柔淡香历久弥新,像是年华岁月的沉淀,装载着这个优雅安静的少年。

他正静静地睡着,额头缠着纱布,手背打着吊瓶,房间空调的热气正好,棉被只盖在他的腰系。他穿着白色的睡衣,露出了洁白的脖颈,眼上套着一圈和他本身很不协调的熊猫眼罩。

那还是前年吧,是我在商场里给他挑选的眼罩。

记得当时他一再嫌弃我眼光幼稚,可最后终究还是笑眯眯地接受了。从那之后,这只熊猫就每夜都套在他的眼上,陪他入睡。

我以为自从去年那场事故之后,他应该会扔掉了,没想到他还在戴着。

我看着他清秀好看的脸,听着他淡淡的呼吸声,再看看四周,这个房间只有我和他,忽然,我的心底产生了一种魔鬼般的冲动。

喻烯月的皮肤真好啊,白白净净的。

喻烯月的嘴唇真漂亮啊,抿成了一弧柔软的曲线。

我这样想着,就不知不觉地凑近,想看得更加仔细一些,再仔细一些,还要仔细一些。

终于,我偷偷吻上了他的嘴唇。

这应该算是我的初吻吧,虽然被吻的那个人无知无觉。

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地震动着,片刻之后却又仿佛突然安静了。

我闭上眼睛,肆意地感受着他唇边的温暖,脑子短路一样变成空白一片。我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不记得。这一刻的我只有孩子得到心爱之物时的窃喜一般。

他好像醒了——

正慢慢地抬起手来,似乎想要摘掉眼罩。

我脸上烧得通红,赶紧弹了起来,紧紧按住他的手,不让他有拿掉眼罩看清我是谁的机会——

如果被他知道我趁他熟睡的时候偷亲他,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比宇宙大爆炸还要惊悚的世界末日。

“花璟吗?”

他叫着我妹妹的名字。

我终于理解了从高楼摔到十八层地狱的感觉……

他希望我是花璟啊!

这样自我解说的时候,真是难以言喻的失落。

我不回答,他则安之若素地被我按着双手,也不再挣扎。我们就这么隔着一层眼罩的距离互相沉默着。

好久,他终于又开口说:“是花苗吧?”

我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被吓了一大跳,连强按着他的手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这时,躺在床上的喻烯月好像觉察出了什么,微微扬起了一抹笑,语气笃定地问:“大小姐,你想这样抓着我的手,一直到什么时候?”

末日来得太快,我几乎无法招架。

怎么办?

怪我自己活该受虐。被他拒绝一次还不够,被他害得丢了左眼还不够,被好姐妹背叛还不够,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是没出息地喜欢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接近他?

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办?

长时间沉默的对峙终于有了结果,喻烯月在右手去摘眼罩的同时,正在打吊瓶的左手居然还反攥住了我的手腕,似乎怕我逃跑一样。

我嘴角抽搐,无语问苍天,最后没有了眼罩的阻挡,只能被他上上下下打量着。

“你不要以为我是担心你才会来你房间看你的!”我决定先发制人。

喻烯月的嘴角又扬了起来,试探性地说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我刚才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人……”

“你做梦了吧!”

“谁知道呢!”

……

绞尽脑汁,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借口可以作为盾牌来挡在自己面前。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色一定红得很离谱——

气得无话反驳,羞得无处可躲,形容的应该就是我现在这种困窘的境地了。

“我只是来瞧瞧你到底被揍成了什么熊样,还能不能带出去见人!”支支吾吾了很久,我又淡定了,恢复一如既往的冷嘲热讽。

他摸摸自己额头的纱布,好看的眉心轻轻皱了起来,好像有些在意地问道:“很难看?”

我愣了愣。

要怎么违背良心才能对他说出“难看”这两个字啊!

他明明是那么帅气,消瘦的下巴,冰雕玉琢的五官轮廓,长长的睫毛投下轻柔的剪影,每眨动一下就好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这样百看不厌的一张脸,就算额头缠着纱布也是酷酷的,怎么会难看呢?

“哼,勉强还可以看了。”我抽回自己的手,抱在怀中,故意摆出一副“还好我不是很嫌弃你”的样子。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又说:“那就成了……你要去见谁?”

我抿抿嘴唇,心里一下子变得空旷一片,慢悠悠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华之楠,我们早就说好的,阿楠下午会来接我。”

然后喻烯月就不再说话了。

我忽然想起他昨晚发神经时对我说的那句“以后不要再和别的男生约会了”,当时我没有反驳他,自然也没有答应他,而他也没有再把那个话题继续下去。

之所以会这样,也许是因为在那一刻我们的脑海里都出现了同一个名字也说不定。

华之楠啊!

华家和我们花家算是世交。

我爸爸和华伯父在商场一起摸爬滚打了很多年,后来两个人各自建立了自己的公司,没几年之后公司又飞速发展,得以上市。

时至今天,花氏集团和华氏集团成为了S市旗鼓相当的两大巨头,却没有成为你死我活的商业对手,更没有什么商业纠纷,这都得益于我们两家私交关系甚笃,再加上商业合作往来频繁。

可以说,花氏和华氏在整个S市,几乎就是唇齿相依的存在。

而作为商业集团的继承人,往往是不能选择自己的爱情的。

我以后要嫁给华之楠,这是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华家和花家当着各大媒体和商界名流人士,把我和他高高举在闪光灯和镜头前,满厅欢笑着做出的约定。

所以我和阿楠一起长大,一起上同一所学校,一起走过很多条路。

从小到大,我和其他男生走在一起总是会遭到父母的不满,唯独喻烯月和华之楠。

和喻烯月在一起,是父母司空见惯的画面。

和华之楠在一起,则成了父母眼中的理所当然。

圣诞节,花苗怎么能不和阿楠在一起呢?

这应该是所有人心里的想法吧。

“脚怎么样了?”喻烯月忽然垂下眼,盯着我的脚看。

我想起今天和阿楠的约会,不知怎么竟然连说话的情绪都没有了,索性应付他:“好得很,不用你操心。”

“我也去,我和你一起去。”

我斜睨着他,本小姐这次是真的去约会,对方还是我那位绅士、优雅、冷酷、帅气、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未婚恋人,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随身携带超大瓦的电灯泡用来照明吧!

“别误会,我没有当电灯泡的闲情逸致。你的脚不方便。”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眼神冷清,嘴唇微微抿起,“我是要去,不过不是和你一起。”试图解释自己的意图。

“我的脚不方便,有了阿楠也就什么都方便了吧?”我冷笑一声,伸出食指使劲戳了戳他的额头,“难不成你也有约会?”

他应该是一下子被我按到了痛处,脸色一白,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我见状笑得更得瑟了:“哼,你要和谁约会啊?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他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只是缓缓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我就不可避免地在了意。

他说:“花璟。”

原来是花璟约了他,我早该想到的。

7

我在华之楠面前是不用戴墨镜的。

因为在一个樱花飘飞的季节,他曾站在我面前,拨开落在我鼻尖的薄薄花瓣,微笑着对我说:“白色的眼睛很美,像降落在人间的精灵一样……这么美的眼睛,我希望能经常看到。”

那个场景太美,蜿蜒的街巷樱花肆意,他的面容和掌心都是那样温柔。

所以我答应了他的请求,墨镜从来不为他而准备。

下午两点,华家银白色的轿车缓缓驶进我家公寓。

我已经早早打扮好衣装穿着,见到他家的车子便挥挥手。

华之楠透过车窗玻璃向我弯起好看的眉角,轻柔一笑,下车之后先是与我拥抱,接着又为我打开车门,嘴角含笑望着我在后座坐好,再关上车门,自己走到另一边,挨着我坐下来。

一系列动作完美得无可挑剔。

“听什么?”他虽然问着,车内却已经响起了轻柔舒适的钢琴乐。

我听到那熟悉的旋律就笑了,他总是这样,把我的喜好摸得彻彻底底,却又喜欢故作无辜。

他放的正是西村由纪江的《守りたいもの》,那是我一直喜爱的曲子。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西村由纪江?”我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他没有回头,但透过后视镜,我还是看到了他嘴角轻轻扬起的一丝得意的笑。

“有一次逛街的时候,曾看到你在音响店里买过一本她的专辑。”

“只是这样你就记住了?”我十分讶异于他的细心。

“嗯。”

我便不再说话,闭上眼睛,认真听着车内的旋律。

西村由纪江从来都是高雅而寂静的,淡淡触碰着琴键,好像蜻蜓点水一样,远离了红尘俗世的霓虹喧嚣,只听到内心深处最空灵的对话。

在这样的旋律面前,所有的沉浮和起落都会归于平静。

一曲结束,我满足地睁开眼,深深吸一口气,却在无意中与华之楠柔软的目光相撞。

他似乎出了神,一直看着我却始终不说话。

突然,传来驾驶位司机的问话:“少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哦。”他这才反应过来,很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一时忘了。”

“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走吧。”我也调侃他。

他耸耸肩。

汽车发动的时候,我不经意地抬起眼,透过车窗玻璃,看到了另一对熟悉的身影。

喻烯月穿着酷酷的黑色外衣,脖颈上围着的是前些天花璟一直在赶织的那条围巾。

也许是因为他额头上的纱布有点吓人吧,所以今天的他很少见地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正好把额头遮掩得一丝不露。

隔着玻璃,他的目光也微微转向了我的方向。

他皱皱眉,没有说话。

我面无表情,别过脸。

他上了另一辆车,专属司机载着他和花璟,与我和华之楠的轿车相错而过。

我垂下眼,攥紧了拳头,当他的车终于消失在我视野所及范围之内的时候,才终于敢失魂落魄地抬起脸。

华之楠睿智如斯,我从不怀疑他能轻易地看出我的伪装。

当他默不作声,只是温柔地拍了拍我肩膀的时候,我深深地吸一口气,转颜向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同时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再沉迷了,阿楠才是你的真命天子。

“花苗,在我面前,你不用假装坚强。”华之楠叹了一口气,道,“见到你在我面前强颜欢笑,我会心疼,也会难过。”

我愣住。

汽车在长街奔驰,一切熟悉的场景都被我们甩在脑后。

车窗上映着阿楠俊美的侧影,模糊的轮廓,清晰的温柔。

约会的前夕是很美好的。

华之楠绅士地陪我逛商场,我负责挑商品,他负责刷卡,我负责享受贵宾服务,他负责笑眯眯地为我提包,我负责踩着高跟鞋走在街上像个女王,他负责走在我身边充当护花使者。

可惜这份甜蜜没持续多久,就被破坏了。

在一家餐厅里,我们撞见了喻烯月和花璟。

他们在吃牛排,而服务生为我们安排的位子就在他们对面。

我们双方看到彼此都是一愣。

花璟一身华美优雅的冬裙,坐在喻烯月身边,他们看起来那么相配,一瞬间我脑子里浮现出很多成语,什么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就好像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一样。

也许是服务生察觉了我们双方不一般的气场,他适时地问了一句:“几位客人是朋友吗?要不要坐在一起?”

我看出喻烯月张嘴想要拒绝,于是第一时间抢白道:“好啊,我们坐一起。”

然后气势汹汹地就坐在了他的对面。

我讨厌看到喻烯月和花璟在一起,就故意来当这个电灯泡,在他们面前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花璟眉头一挑,看着我没有说话;喻烯月皱了皱眉也随便我了;华之楠的表情有些无奈,但还是宠溺地迁就了我。

没错,我就是这么霸道的人,仗着所有人的宠溺,破坏别人的感情。

如果你要恨,就恨我吧,喻烯月。

既然我们不能相爱,就彼此憎恨吧!

虽然恨意没有爱意来得那么美好,至少也是一份持久的感情。

这顿饭吃得颇有些尴尬。

期间,花璟不小心碰倒了一杯茶水,茶水弄湿了华之楠的上衣袖口。华之楠不得不离开去卫生间清理一番,花璟自己也被那茶水弄脏了衣服,所以也离开了。

就剩了我和喻烯月两个人。

“你不许和花璟在一起。”我抓住机会,冷冷地命令他,“你说过,你是我的下人,所以你要听我的——随便你和哪个女孩子约会都可以,但花璟不成,她是个狐狸精,她会骗你的。”

“花苗,花璟是你的妹妹,你再刁蛮,再口无遮拦也要有个限度,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喻烯月一脸漠然,“花苗,我已经说过,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你看开一点,好吗?”

于是后来就出现了这样一幕幕奇异的场景——

比如,我和阿楠在街上逛着逛着,某个高大显眼的少年忽然插在我俩之间,一脸僵硬又不容置疑。

又比如,我和阿楠在餐厅说着笑着,当阿楠很自然地想要来牵起我的手时,某个十分不可理喻的少年“哗啦”一下假装不小心推倒桌上那杯热乎乎的奶茶,奶茶又不偏不倚地正好全洒在了阿楠的手背上,于是阿楠不得不起身去卫生间清洗。

我被喻烯月气极反笑:“你是不是故意的?”

阳光透过玻璃映照在他的脸庞上,暖暖的。

喻烯月抬起好看的眼睛,故作无辜地出声:“嗯?”

“你是不是喜欢我?”我攥紧拳头逼问他。

喻烯月被我问得愣了好久,眉头皱起,好像陷入了深思,嘴唇微微翕动,几次张开嘴想对我说些什么。

而面对我咄咄逼人的目光,他最终却只是叹了一口气:“花苗,你不要误会。”

我握紧了手中的奶茶,咬着嘴唇一字一句地问:“那你现在凭什么做这些事?”

他一脸纠结地说道:“我只是……不小心就……对不起……”

一杯甜腻的奶茶自他漂亮的眉心倾泻而下,他僵了好一会儿,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忍无可忍地把奶茶泼了他一脸,几乎没经过大脑的思考。

“喻烯月,你算什么东西?你又以为我是谁?我就算完全瞎了眼,瘸了腿,也照样有人愿意跪在我脚下求婚,你信不信?当年我对你掏心掏肺的时候,你和别人搂搂抱抱,还说这辈子你都不会喜欢我,让我不要再像个白痴一样缠着你!我早就记住了,这辈子都不会忘,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我们家的下人,不要以为我一时心情好,给你几分好脸色,你就真以为自己是谁了!我在约会,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你以为我还像从前那么傻,只知道喜欢你这个冷血的动物吗?我早就不爱你了!我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我的左眼是被谁弄瞎的!”

我几乎像放机关枪一样,气急败坏地向他扫射出这些狠毒又悲愤的怨言。

喻烯月的手指微微颤动,眉眼湿漉漉的,被奶茶泼得狼狈不堪,脸色转瞬苍白,被我骂得毫无还击之力。

我太过了解他,所以一字一句都挑最厉害的,直击他的心底最痛处。

他在整个餐厅人员的围观下,被我羞辱得一分颜面也不再有。

静默了好久,他也只能毫无新意地呢喃出三个字:“对不起……”

“你不听我的,就和花璟滚走吧。”我无力地垂下脸,“不要破坏我和阿楠的圣诞节。”

然后,他就真的走了。

背影比雪花落寞。

我瘫坐在座位上,呆呆地看着他走远,握紧手心,想用力地抓住些什么,却只得到一片虚无。

8

那天晚上,我和阿楠在电影院里看了一场我从好久以前就开始期待的电影。

震撼的画面,动人的台词,令人唏嘘的故事。

阿楠温柔地握着我的手,我也反握住了他的手。

最后结局的时候,剧情大反转,整个电影院一片沉寂,所有的观众似乎都在为电影里的男女主人公的悲惨遭遇而落泪。

主人公叫什么来着,我忘记了。

可我也哭了。

泪水旋转着,眼前一片模糊,在黑暗中拼命压抑着悲哀的情绪,却不知是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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