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白还是和之前一样,仿佛是对我知无不言。
“是我对这套设备的研究发现,算是个不小的突破,”冯白这么说道,“它原来是镶嵌在那套设备里的,用来收集这里病人的梦境记忆,换句话来说,它的前身是个容器,是一种能存储我们相关记忆脑电波的手段,很神奇,对么?”
我点点头,尽管现在还不是很透彻地理解这些,但仍旧能粗略地明白一些。
冯白他们是用这个短管来收集梦境。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惊讶着问冯白。
“我有鉴定方面的朋友,他们也分辨不出来,只是告诉我这是种非常复杂的混合物,所以答案是我没法回答你,”冯白摇摇头告诉我她对“短管”的见解,“不过,现在已经交给更有经验的前辈,未来也许会有更进一步的了解,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在那一天到来前。”
“什么?那一天?”我有些听不明白。
“我会变得和这里的人一样,就像一种驱壳,”冯白这么告诉我,“我只是说自己有措施减缓它对我们的转变,但并不能扭转这个过程,你以为我和我先生是有意弃陆仪不顾的么?”
“难道不是么?”
“如果不是我先生在西京看到陆仪,然后把她带回到这里,我们可能今后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女儿,很夸张,是么?”
“啊……是吧……”我有些尴尬,仿佛可以预见冯白要像一个苦命女人一样对我大倒苦水一样。
不过冯白就是冯白,她随后说的内容并没再提到多少他们夫妇对陆仪的愧疚之意,看得出来她不是个经常抱怨的人。
“不过我稍微发现了些改变,这东西现在不仅能存储我的记忆,也能被我读出来,我靠着这里面的内容复习和记录每一天发生的事情,包括所有收集到的数据。”
“你已经弄明白它了么?!刚刚还说你不知道……”我马上抓住了冯白话里的“漏洞”,以为这是冯白在撒谎的同时忘记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因为一个人如果一直在说谎,最后总是会出现不能前后联系的情况。
但冯白似乎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不,并不知道。”
“可你说发现了改变,前面还说不知道,不知道你又怎么能发现的?”我有些抠字句的意思。
“我们不了解玩具的构造,可是依然能玩得很好,不是么?”冯白这么比喻道,“没有这么容易就弄清楚,除非我能见到这套设备是怎么生产出来的……”
玩玩具的比喻很容易让人理解,的确如此,好比我们在玩手机的时候,只需要知道如何去操控手机,并不需要知道手机是怎么制造出来的一样。
“生产……”只不过我之前倒是没有冯白这样的想法。
“嗯,我之前也说过,可能还有许多个小牛山,我们这里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个点,所以我觉得可能会有‘流水线’一样的东西,”冯白停顿了下,继续道,“量产!”
量产的“小牛山”?简直不可想象啊……我心里不禁要吐槽冯白这个想法,虽然她并不是第一次提起,但之前因为别的事,所以被我忽略掉。
“我们和来这里参观的游客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我一直留在这个地方不断发现……再发现……我知道这里有危险,不过,它令我着迷……”冯白紧接着又这么说了一句,然后流露出感叹之色。
游客在景点游玩的说法有些拗口,我觉得用“游戏”来比喻小牛山的状况是最合适的。
就如冯白所说,如果把这套关系着西格玛射线的拟构设备乃至整个小牛山都当做是一个“游戏”,那么我们就像是其中的“玩家”,并不需要被告知“游戏”是怎么做出来的。
而且既然是“玩家”,那么就只需要知道怎么去体验游戏就好了,因为没有任何“玩家”会在客户端的这头触及到整个“游戏”的后台和任何框架。
用游戏来比喻的话,我立刻就明白了冯白正在做的事,尤其在听到刚刚她的描述之后,当然也知道了她所面对的困难。
冯白和他丈夫所付出的,可能是自己的性命。
“所以,你们才要让陆仪不再来这里?”我这么问冯白,但是觉得不理解,“可既然你们觉得这里危险,为什么还要把陆仪带到这里来?”
“陆仪每次来的时间只有半天不到,是不会产生内核变化的,”冯白解释给我听,“所谓内核变化,相信你也已经理解了,包括我和我丈夫在内,我们都不再是普通人的身体……刚刚他的意识混乱,我不得不对他用药。”
原来陆放被放倒的原因是这样的?
“你们怎么了……是变成什么样的?你说……身体?”我继续问冯白,心里也“咯噔”一下,即便我和冯白他们的成因未必相同,但若要说到不正常的身体,我应该也是“奇怪阵容”里的一份子。
“从某一天起,时间的话,我得要去翻记录,我和我丈夫的记忆开始变得奇怪,就像是一瓶被装满的水,我们甚至记不住昨天发生的事,”冯白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开始我们并不在意这件事,我醉心于守在这里,而他则是专注于外出,直到丢失的记忆越来越多,我才意识到,很可能是我们用来存储记忆的那部分空间正在不断变小。”
这仿佛是在告诉我,冯白这台“电脑”的可存储空间正在不断变少。
“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说脑容量很大么?大到可以装下那么多……”我提醒冯白她自己说过的话,人脑是个超大容量的存储空间。
“我的确这么说过,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抱歉我没法解释得太多。”冯白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
“因为是来这里之后才有的变化,所以你现在不离开这里?”我继续问她。
“离开并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和陆仪还有现在的你,或者那些偶尔来这里的人都不一样,”冯白朝我露出一丝笑容来,这笑容看上去似乎是有些无可奈何,“我们现在……对它很依赖……”
依赖?冯白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她。
冯白捂着自己的脸,似乎有些不愿意提及,不过一会儿之后她还是开口了。
“毒品,”冯白话一出口,就叫我吃了一惊,“把它想象成毒品,你大概就能理解我们对它的依赖程度了……”
她的坦白,让我瞬间就想起来陆仪曾经对我提及的那些话。
陆仪说:她的母亲因为毒品而失踪。
这似乎是某种关联,我是这么以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