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不用下“水坑”的意思难道说现在要爬树?我不明所以然。
冯白走向了其中相互靠近着的两根光杆树干,我连忙也跟了上去。
我们都打着伞,相隔了一伞的距离,我在里面的时候没有这么注意过冯白的身后。
她那件白大褂现在从后面看,能看到有个凸起的硬物在腰后的位置,如果她系了皮带的话,拿个东西差不多就是在腰间皮带的位置。
那总不可能是鸡儿之类的玩意,所以这让我又有些好奇,可能是之前我觉得她对我挺有危险性的,于是现在我把那东西联想成了枪。
走在我前面的冯白带着枪么?……我这么猜测着,看她停下了脚步,我也跟着停了下来。
然后我就看到了略显神奇的一幕。
那两根光杆树干之间竟然是一面玻璃,不止如此,连着这两根树干的另外两根树干,也和这两根树干之间一样,有玻璃相连,这四根树干相互相连,由玻璃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四面体,而在四面体中还布置着几个镜面。
在我在凑近了去看的时候,发现处于这个四面体之上的树干上段,似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假树。
随着冯白推开其中一个镜面,我也就明白了过来,在我眼前的是一个不规则的由玻璃和镜面构成的立体,它们由四根假树干构成,四面体中的镜面刚好能把镜面围合成的空间“隐藏”起来。如同魔术一般。
我之前站在通道出口四处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里的奇怪之处,这也说明了它的隐蔽性很好,如果不是冯白带着我走过来,我也伸手触碰到了,我可能不会发觉这里还有个利用镜面反射达到隐藏效果的空间入口。
“真是神奇,我之前都没发现这是面镜子,”我盯着镜子里自己的那张脸,不禁然感叹一句,“这里可真有意思,到处都弄得像迷宫一样。”
“看东西如果只用眼睛的话,意识当然就会被很多东西蒙蔽掉,”冯白看起来是个经常对别人说教的存在,她的话总是模模糊糊同时又像是带着让我感觉高深莫懂的哲学思想。
她继续说道,“也就发现不了真实的东西,我们的眼睛很容易就被欺骗,它是帮凶。”
冯白这句话令我印象深刻。
“帮凶?!听起来很有意思,你说是谁的帮凶?”我追问了一句。
这时的冯白不知是因为听到我的话,还是因为推了一半后受到了什么阻力,她双手撤回来,然后拍了拍手看向我。
“怎么了?!”
“帮帮我,可能是太久没有人来这里了,玻璃旋转的轴有些生锈,我……推不动。”冯白朝我摊摊手,示意无奈。
“没问题!”我扭扭手腕上前去,之前只是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恢复到了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当双手推在玻璃门上我持续发力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已经能用上不小的猛力,另一个发现,则是这玻璃门真特么重。
它的转轴果然是生锈得厉害,我费了很大的劲也只能将它打开大半,不过足以让我们通过那里。
“体力方面,男性果然天生就有优势,谢谢了。”冯白拍拍我肩膀,先走进了镜子后面的通道内。
“这里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么?”我还在想冯白刚刚说的话。
“没有,这几年你是第一个上来这里的人,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还挺荣幸的?”冯白打趣着这么说了一句。
我比冯白晚进来几步,没想到原以为生锈的镜子在我进来之后,竟会缓缓合上。
通道内很快就变得没有光线。
再一回头,就只能听见冯白的声音,已经看不见她的人。
“冯医生?”我叫了几声,“冯医生?你在前面么?里面怎么没有灯?”
就如同冯白话里说的那样,几年只有我一个人上来,所以……这里似乎连灯都没了么?我这么猜测着。
冯白马上回答了我。
“忍耐一下,这段路只需要扶好墙壁就可以,抱歉,这里一开始就没考虑要光线,请跟紧我。”
我顺手也摸到墙壁,按照冯白的意思前进。
“冯医生?!”
“嗯。”
“刚刚……你说‘帮凶’是什么意思?”我还在追问冯白之前没回答我的话。
前面沉默了一会,然后我就看到了两个红眼睛,我马上意识到这似乎是冯白回头看了我一眼。
“这不是我说的,”她回过头去,继续这么说着,“它的原句是说眼睛是虚无的帮凶。”
“虚无的帮凶……听着好玄乎……”我听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但能听出这句话是有出处的。
果然冯白接着就告诉了我它的出处。
“生物从来都不是进化而来,时间也并非是虚无无根,它根植在我们每个人的灵魂之中,而我们是被流放在这片虚无之中的神;我们每日对着月光哭泣,身上套着层层枷锁,那名为时间的锁链将我们永远奴役,生来不是生,死去也不会是消失;我们都被困在这副强大的身躯之中,别祈求了,寒风、暴雪、任何混沌之眼里永远没有神明,别仰望了,我们要找的神明正是我们自己,”
冯白如同背书一样说出了一大段的话,随后她顿了顿,再解释道,“这是百多年前一本著作里提到的话,里面的观点看法都很有意思。”
这段话里提到的观点和纳兰亭曾经告诉过我的很相似。
“是什么书?”我好奇着问她。
“《走软索者》,作者是乌鲁弗德里·奥斯西时,”冯白回答了我一个我很熟悉的名字,我愣在原地了几秒,然后才追上去,冯白的话没有停,她继续说着,
“很有意思的作者才能写出这样的书来,史书上记载过奥斯西时是个伟大的物理学家,但他的伟大没什么人听过,至今还是个谜团,我找到的资料里还提到他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画家小说家,他还是个猎人,参加过一战和二战,很传奇的一个人,我想他一定是个很有魅力的家伙。”
冯白对奥斯西时的话充满了赞意,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但是她的话提醒了我,奥斯西时和纳兰亭不一样。
纳兰亭可能完完全全是个地下工作者,没人知道她的存在,而奥斯西时不一样,他在世人面前是留下过东西的。
“冯医生,你这本书是从哪里来的?我能看看么?”我觉得这也是个方向,就这么问冯白。
“怎么?你对他的这本书感兴趣么?”冯白问我。
“嗯,我好像也读过,”我回忆着把从纳兰亭那里听来的一些话,说了出来,话里正是《走软索者》里的内容。
“选择前进的时候会困难重重,停在半途则会掉下软索,若什么也不做就算朝后观望也是危险的,战栗或不前进都是危险,我们是一根悬在深谷上的软索,它系在兽与超人之间……乌鲁弗德里·奥斯西时。”
冯白一直等我说完之后,才发出惊叹的声音。
“WO!我很意外,你居然也读过他的书,奥斯西时的书大多收藏在图书馆里,全世界也只有几十本的数量,你是从哪读过的?”
“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偶然看到的,后来就没再看过了,可能都十几年前的事,”我随便编造了个理由这么回答她,然后立刻转移话题,“就因为印象深刻!所以我听冯医生说起之后,就立刻想起来,不知道冯医生是从哪看到的?”
“原来如此,若你有兴趣的话,我这本可以让你看看,不过不能从这里带走,抱歉,这本书是托一个朋友从大学里借来的,我还得还回去。”冯白这么说道。
她不知道我在蛇昙沟下面经历的事,奥斯西时对于我来说,已经算是很熟悉的存在。
“那谢谢了,冯医生原来还会从这里出去么?”我表达了谢意,听她提到从大学借书的事,好奇一问。
“怎么?你以为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么?”冯白笑出了声,“当然不是,这里经常会有人来参观的,只是外人不知道那么多而已,我们和外界的联系还不少的,只不过接触外面的人,这种事一般都是我先生来做。”
仔细想来也是,她这里是临终关怀院,总会有人被送进来,冯白之前还提过她甚至可以给我提供各种证件,来证明这里是个合法的机构。冯白说经常有人来参观这里,加上负责枪击案的伊警官也能自由出入,似乎这里对很多人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太过神秘的地方。
我想到大隐隐于市的道理,如果一味地躲藏,反而就有了欲盖弥彰的效果。事实也正是如此。
“这里还在申报成为景点,因为每年都会有不少人在特定时间来这里参观,他们多数都是年轻人,”冯白沉默了一小会突然再次发声,说到后来都是带着叹气的口吻,“那样一群年轻人,来这里看病房中的老人们,虽然那些年轻人都是因为对这个废弃改建的防空洞好奇才来到这里,不过无所谓,所有的老人都很开心,这就够了。”
听上去很走心,而且我对这样仿佛是突然吐露心声的话,毫无准备,也不知道怎么去接这话。
只是听冯白继续说道:“老实说,被送到这里的老人,已经基本算是无人问津,孝顺些的子女是不会把老人往这种地方送的,不是么?”
“嗯……”我回应了一声。
“每个人都会老去,老去之后丧失了原来的行动力,成为了别人累赘这种事实在是一言难尽,我在说什么呢……呵呵,抱歉,”冯白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失言,但她根本无需对我说道歉,“如果像这本书里说的一样就好了,我们永远不会老去,不会有死亡……”
冯白刚刚的话起码让我觉得她算是一个好人,这也更加让我好奇她的研究以及她用来交易的筹码是什么。
我突然想到我在通道内看到的那些被镶嵌在墙壁里的照片,几乎清一色的老人模样,那些很可能都是这里的病人。
这么看来,冯白说到的筹码,一定是离不开病房里的老人们,当然也包括像那对双胞胎那样的在内。
我记得冯白说过她是在研究这个设备,还提到了是什么生物电之类的,我虽然不太懂,也知道生物电一定是由生物发出的,这也说明了冯白的研究离不开生物。
这个地方能被称为研究对象的生物,除了那些病房里的人,还有别的么?我突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冯医生,你在这里的研究,是在研究那些病人么?”我这么问冯白。
难以想象刚刚还被我认为是好人的冯白,她会告诉我她的研究是用人体来做实验。
“你是说用他们来做实验?”冯白反问我。
“嗯……”我在等她回答,这也是我不太喜欢纳兰亭的原因之一,在纳兰亭的眼里,人和动物或者其它任何东西是等同的存在,她的眼里只有材料这么一说,这让我从一开始就不舒服。
“从过程上来说,你这么说也对,我的确是在利用他们做实验,没什么好否认的。”冯白回答我。
这令我有些怒火中烧,我暗暗握紧了拳头。
“所以,你和那边交易的筹码是什么?”我打算她如果说出来,筹码是那些病人的器官之类的,我就会不客气地将她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一阵。
啪!
通道内亮起了灯,冯白打开了手边的开关,灯光亮起之后,我被刺得睁不开眼,一段时间之后有所好转。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扇金属门。
“门”从材质上看像是木板,但是冯白打开它的时候,却能发出金属的声音。
那扇门看上去厚重无比,除了当中有个明显的“Σ”标识外,布满了黑灰色的木质裂纹,仿佛是年久尘封从未被开启过一样。
再次见到这个熟悉到不知看过多少次的“Σ”标识,我心里的感觉立刻就变得不太好,甚至开始觉得我也许从一开始就应该一个字也不要相信冯白。
“你可能很难理解,不如跟着我走,我会展示给你看,因为一两句话说不太清楚。”冯白一边在输入密码,一边回头对我说道。
“不,现在就说!没什么是我不能懂的!”有些激动的我,坚持要冯白现在就开口。
还有什么能比纳兰亭的事更加让我费解的存在么?
没有!我是这么想的。
然后我把手按在输入密码的按键上,冰冷的按键刺激着我的手掌,如同按在了冰块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