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快地注射,然后又躺靠在轮椅上,抽搐一般抖动了下自己的身体。
看着奥斯西时这副奇诡的模样,我的脑子里飞速闪过一个场景画面:像是一个仓库一般的地方,昏暗的日光灯,有水池和柜子之类的,水池外面“铺”满了男女,他们赤身裸体,相互缠抱在一起。
看上去很诡异,他们不能说是在****,更像是机械一般的重复着孕育生命前的那些单调动作。
无比忘我,每个人的眼袋很深,缠抱在一起的身体四肢十分瘦弱,这让我想到了一个词“精尽人亡”。画面很快就从我的脑海中消失,努力回想着再想去抓住什么,但已经没有任何的踪迹。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且也不确定那一闪而过的画面是属于我,还是属于纳兰亭。
奥斯西时在抽搐中,他的表情一点都不痛苦,仿佛是很享受。
在此期间,我在这个办公室里简单转了转。
房间里除了那一面满是抽屉格子的墙,其它的一切都可以忽视掉,我好奇着朝它靠近,然后打开了其中的一只格子。
每个格子的外面标记了一个长串的数字,是两个多位数字用逗号隔开,很像是坐标一类的写法。
里面装满了绿色的小晶体颗粒。
不知道那是什么,接着我连着打开了附近的所有抽屉格子。
发现都是类似的晶体颗粒,但是颜色有些不一样,而且并不是每个格子里都会有东西,有的格子里什么也没有。
我抓起一把那些小晶体,从感觉上来说,和沙子一样。
“噢!你在找什么?!”奥斯西时似乎已经从那阵抽搐中回归了正常,他捂着鼻子拨动起轮椅,朝我靠近过来,“我来这里这么久,从没见你翻过那里……”
“不可以么?”我问他。
“不,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自己说过,它们会很有腐蚀性,你刚刚……”奥斯西时指了指我手里的晶体颗粒,继续说道,“我只是关切一下,我知道你与众不同……就是这个意思……上帝,真想变得跟你一样……”
他的话我理解不了,但是对他那副红着脸的模样,我倒是能看出来,他刚刚的药劲还在持续中。
“你们来这里……”我很快意识到自己可以代表纳兰亭,就改口问他,“我们来这里多久了?”
“你今天很奇怪,”奥斯西时看我的眼神有些怪怪的,“不过你一直就是个怪人,这也不算什么,我们到这边已经二十年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二十年……可我并不知道这是哪里的一段二十年,除了刚刚第一次以一个女人的身体走了一段路之后,我现在的情况和之前在AXiu·G身体里几乎差不多,根本没有任何的身体记忆可以提供给我定位。
于是我又接着问他。
“现在是哪一年?”我在我记得的脑海里找到一个时间点,脱口而出,“我是说距离玛丽亚的死,过去了几年?”
“你说什么?”他像是不确定一样,让我重新说一边,他的目光很奇怪,看上去整个人更加兴奋。
不明,但是我照做了。
“玛利亚……你刚刚提到玛利亚了,这是说明你找到办法了,对么!?我是说,你现在能让她回来了?”奥斯西时顿时激动不已,他几乎要从他的轮椅上跳起来,如果他能做到的话。
“太好了,这么多年了,老实说,我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兴奋,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为什么不兴奋了,真是抱歉……噢,玛利亚,我并没忘了她,是的,再过几十年,我也不会,绝对不会,我为什么不兴奋……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可能太久没听到你提她的名字,噢,不,是我在等待你说这个名字,现在,你说了,是的,你又一次提起玛利亚了……”
奥斯西时……是不是疯了……我心里这么嘀咕着。如果我是个漫画人物,额头上一定能有一颗巨大的汗滴,再加上几个五彩缤纷的十字“尴尬勋章”。
他语无伦次,而且,我并没有说过“让玛利亚回来”那样的话。
我意识到纳兰亭一定跟他保证过什么,连脑筋都不用动,我基本上能猜到那个保证是有关玛利亚的。
纳兰亭一定是跟奥斯西时保证过,会让玛利亚活过来……我想到这点,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奥斯西时留在她身边,而且也会如纳兰亭希望的那样,他会从灵魂上都心甘情愿。
我不知道纳兰亭是怎么说服奥斯西时,而奥斯西时又是怎么相信了纳兰亭那套说辞。
但我觉得这个保证有些夸大,即便它是出自纳兰亭的口中。
纳兰亭之所以能在玛琳小姐的身体里,让所有人都以为玛琳小姐还活着,是因为她在当时的玛琳小姐身体里。
玛利亚并不是纳兰亭,在我看来已经被奥斯西时埋葬的玛利亚,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都已经消失了。
“我们要怎么做?是时候了么?你找到了玛利亚的灵魂?对么!”
奥斯西时追问着。
他的话听起来越来越没边际。
虽然我现在早已经相信了人是有灵魂的说法,但我坚信于一点,只要活在这个自然世界里,从来就没有人能逃脱自然的法则。
也许灵魂自有归处,但人死绝不会复生。
我记得纳兰亭同样有在注射“极乐弥留”。
她和我们的身体从构造上来说,可能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这才让我觉得逃脱法则这种事,我们不能,纳兰亭也做不到。
至少她在我过来的2017年仍旧没有逃脱法则,要不然她应该早就离开了我们。
“你知道的,我从未怀疑过你,我觉得你的确和玛利亚说的那样,我也把你当成是天使一样的存在,”奥斯西时握着轮椅的双手,开始颤抖,他在发力,但是似乎已经不可能再站起来。
我接着听他这么说道,“可我并不相信上帝,你知道的,我从不相信,你读过我的书,”
奥斯西时现在承认了那本书是他写出来的,而不是在某天烂醉之后被魔鬼胁迫着写出来的妄语。
那些话是对上帝的大不敬,我不是信徒,但是也了解这点。
他接着说道,“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这些的,你保留了很多,你把自己藏得很深,就和玛琳小姐一样,你现在这副模样,天知道是从哪里弄过来的,我不会追究的,我不介意,我只是在等着你给我答案!听着,你说的对,玛利亚就是我要等的答案!所以,你找到了么?你在做什么?发呆?老天……你可从来不会发呆的……”
奥斯西时说了一堆,他以为我没有回应是在发呆。
但其实我并不是发呆走神,而是一直在思考着。
他话里的内容我听得很清楚,“玛利亚”果然是他们之间的一种约定。
我的思考在“怎么做”那一点上停留了很久。
先不说纳兰亭是否能真的找回灵魂这个可能性,就算是找回来了,玛利亚的身体早就烂成一堆骨头了,骷髅成精这样的结果并不招人喜欢,奥斯西时也不可能对着一个自称是“玛利亚”的骷髅说“我爱你”那种话。
这真是一件令人感到惊悚而又没法按耐住猎奇心理的事,我得老实承认我自己,如果我是奥斯西时也会被这些光怪陆离的现象所吸引,为之痴迷。
来自21世纪的我尚且如此,百多年前的奥斯西时他们一定已经被它“驯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人死了是没法复活的……”
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我按照我的想法这么回答了奥斯西时。
“你在说什么?不能复活?”奥斯西时皱着眉头反问我。
“是的,不能,我知道你很想念玛利亚,可是你可能是误会了,我刚刚什么也没说,”我辩解了几句,然后解释我一开始想知道的问话内容,“我只是问我们现在是在哪一年?或者……比如说第一次世界大战,它发生了吗?”我猜我以前大概是个不喜欢学习历史的家伙,虽然我很想找些其他的重大事件,可我的脑子里并没有那么多的历史让我拿出来。
但是奥斯西时刚刚说过了现在是二十年后的时间点,所以我才估摸着从跨度上来说也差不多是在那前后。
而且“一战”这个,我觉得是所有人都能足够印象深刻的,它很靠近奥斯西时他们所在的年代,如果它已经发生了,绝对是人尽皆知。
“你这该死的,现在,在说什么?”奥斯西时似乎又变回了我熟悉的那个“骂骂咧咧的酒鬼”,他看上去很生气,我对玛利亚的回答一定是惹到他了,所以他的话开始不太好听,他继续说道,“什么第一次世界大战!?”
我意识到那可能只是后世对此的称呼,奥斯西时未必能明白这点。
“好,好,忘了我刚刚说的,现在是哪一年?我只想问这个。”我示意奥斯西时不要激动。
“什么哪一年?这里是日耳曼人的地盘……现在是威廉二世七年,五年前我们还在匈牙利,”奥斯西时这么回答我,“是你告诉我的,我们不属于他们任何一方,不是么?”
他回答了我,但我还是没听明白我们是在哪一年,我只知道日耳曼人后来都被称作德国人,这么说我们是在德国?
这里一定也是个什么很秘密的地方,因为仅仅是那个“红眼球体”就不是什么可以公开亮相的“明星”。
而且它们值得被隐藏。
看我没有任何反应,奥斯西时敲了敲轮椅,他无奈地说道:“好吧,好吧,格里历1895,听着,你今天很不对劲……”
历史再渣,我也知道那是在一战之前,所以我是在一战之前的德国,奥斯西时说到的什么威廉二世大概就是德国的皇帝之类的了。
“告诉我,你不是在耍我,为什么现在才说不能复生这样的话,”奥斯西时的愤怒很快平静了下来,他大概是因为他面对的是纳兰亭,“那些让死人活过来的,我是说之前你做给我看的那些,难道都是你的把戏么?是你最厉害的把戏是么?是怎么做到的?串通好了的?是一种……魔术杂耍还是什么马戏之类的?”
原来纳兰亭还做过这些?看起来能让奥斯西时如此信服,亲眼目睹是最好的说词。
奥斯西时一定看到了什么,当时信以为真的他现在因为我的否定回答,而开始怀疑纳兰亭。
我没有再冒然开口,而且我不认为纳兰亭是个骗人的小丑,但她真的做到了么?让死人复活?我诧异于这点。
“听着,玛利亚……我是说,我仍然爱她,不过我已经不把她当成我的最后目标,当然,我也一定要去想办法找回她……现在我想要知道所有的东西……我是认真的!听着我的每一个字!自从我们合作之后,我从没有调查过你,但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有了变化,你瞒不住我的,我实话告诉你吧,我用了这么多年时间,大概知道你的把戏了……可你比我高明,比我了解得太多,”
奥斯西时看起来无比认真,他严肃的口吻像是在威胁纳兰亭,他继续说道,“我不是开玩笑,现在如果你不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我发誓我接下来什么事都不会帮你去做,也别想让我帮你找到最后那几个东西,你需要我,不是么?你用你的那副身体找不到它,它选中的是我……”
果然是威胁。
奥斯西时的话从一开始,就让我尴尬了一点。
老实说他还能活这么久已经够让我惊讶的了,但他居然在二十年左右的时间里,没有调查过纳兰亭。
我要是他,一定迫不及待而且不惜一切代价地去调查纳兰亭的一切,这个明明已经“近水楼台”的傻子,他居然能因此等上二十多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有毅力吧……特么就是傻吧……我不得不吐槽奥斯西时的行为。
除去这个让我感觉尴尬的点之外,我似乎听出来奥斯西时在未来将要转变的契机点。
按照奥斯西时的意思,它选中了奥斯西时,所以奥斯西时才能找到它,这么理解他的话,完全没有毛病。
奥斯西时表明了他的态度,但他想要做的事情其实一点都不特别,任何靠近纳兰亭和它的人,都会这么去想去做。
换作是我,这些事我会做得比他早上二十年。
而且,现在我已经完全没有了成为女人的荒唐感。
我并不觉得我今后就是会一直处在纳兰亭的身体里,我的身体现在还在2017年的蛇昙沟地下。
虽然就连那个也不是我的原厂身体,但是总好过女人的身体。
我能预感到这段时间可能说没有就没有。
所以我要抓紧,同时不能让奥斯西时觉察出来我不是纳兰亭。
“它在哪?”
我尽量用简短的话语去表达更多的意义。
这应该是他们两人都应该熟知的一个事实。
“每天都见到它,就在那个石头水晶里,”奥斯西时回答我之后就开始瞪着我,一会又这么问道,“听着,我知道你很特别,能进入别人的身体,这表示也会有别的东西进入你的身体,是么?”
“你在说什么?”我问他。
“你有时候会很反常,就像今天一样……”奥斯西时上下打量着我,“虽然我没法进入别人的身体,可是我的直觉很准,你说你能找到灵魂?”他突然冲我露出微笑来,“我和你不一样,我能看到颜色,灵魂的颜色,”
那样突兀的微笑,让我意识到奥斯西时并不是一个愚忠的人。
如果是第一次遇上纳兰亭和奥斯西时,听到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当他们是疯子。
但是现在不会。
“你不是她。”他的话音落下,那样的目光像是扒开了我的伪装,如同能让我裸露着身体一般。
这让我很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