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前两日,信苍曲便传信给他,以一种从没有过的认真又严肃的语态将此间诸事的厉害关系跟他陈述了一遍,并且让他务必出山,还指名将为天信国主炼制解药之事交给了他。即便如此,他也没打算答应,可是岂料同一日,竟也收到了天信国主的书信,如他所言,他们父女两个同时找他,足见事态之严重,他这才不得不出山。
那日来到这里时,天色已将亮未亮,见枫园中空无一人,他心知信苍曲定已出手,于是便按照信上所言,拿了苍曲留给他的各种药材,琢磨着找个简单便利又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配制解药去,不过出门之后他在房前屋后转悠了一圈,也没发现中意的地方,这时才忽然想起崖上有个小木屋,那里虽然十分简陋,却不失为一个好地方,只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不知是否还留着。
就这样,他抱着上去看看的心,拎着药材便飞身上了山崖。
木屋还在,记忆中,十几年前这里就是这个样子,到今日似乎也一点都没变。
看着眼前的景象,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双手负于身后,大摇大摆悠哉悠哉的走过去,推开屋门。
清皎的月光照亮整间屋子,那一刹,当看到坐在床上的冰人时,他不由被吓了一跳!
昆吾迥诺在看到他时也不由一惊,或许是没想到会有人贸然闯入,又或许是惊于他的模样太怪,总之,与那双锋锐如剑刃般的冰眸对视的那一刻,他竟不由自主的如临强敌一样,那种感觉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了。
两人这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开口。
相互打量了好一会,怪老头终于慢悠悠的走进屋中,眯起眼问他:“这是中了‘锥心刺骨’呀!小子,你怎么得罪那丫头了?”
“阁下可是……怪医域幽?”昆吾迥诺不答反问。
“你认得老夫?”怪老头眼光一亮,顿时来了兴致。
“听说过。”昆吾迥诺气势微敛,淡淡回道。
“哈哈哈哈……都这么多年没露面了,竟然还有后生知道老夫,看来老夫的名望果然不是一般的高啊!”怪老头心花怒放般大笑起来。
昆吾迥诺见他这般疯疯癫癫,勾唇一笑道:“怪医大名,天下谁人不知。”
怪老头闻言顿将腰板挺直,捋着胡须点点头,“难怪曲丫头视你为死敌,就冲这眼光,比她强太多了!”
见他上道,昆吾迥诺又道:“听说妖帝苍上的医毒之术皆师承怪医域幽,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怪老头眉峰一竖,语气坚决不容质疑。
“那不知域幽先生退隐多年,医术可有懈怠?”昆吾迥诺继续问他。
怪老头哼一声,扬起下巴傲然道:“老夫的医术,天下无人能及!”
昆吾迥诺冰眸闪烁如星,盯着怪老头再问:“比之妖帝苍上如何?”
怪老头何等精明,听他一句接一句话里有话,忽然轻笑一声,问他道:“想让老夫帮你解‘锥心刺骨’?”
昆吾迥诺淡淡一笑,坦然承认。
怪老头双臂抱于胸前,“老夫凭什么帮你?”
“寒冰谷外那条寒流之水。”昆吾迥诺投其所好。
“寒流之水?!” 怪老头一听此言果然眼波一动,“你是说寒冰谷外那条和璩瑦之冰一样冷的寒流?”
“正是。”昆吾迥诺又利诱道,“以寒流之水入药,必现奇效。”
“你真能弄到那寒流之水?”怪老头显然动心了。
“信不信由你,本王只给你三个数考虑。”邪君殿下说一不二,“三!”
“小子,你觉得你有跟老夫谈条件的本钱吗?”怪老头冷笑一声,凝眸看着他,目光忽然幽深起来。
“这话应是本王问阁下才对。”昆吾迥诺依然一派从容,“这药于本王并无害处,最多只是几个时辰内无法动弹,本王大可等到药效过后,但那寒流之水世间却只有本王一人能拿到,阁下一旦错失,日后绝不会再有机会。”
风轻云淡的话语,却绝不会有人质疑。
两人目光相对,一个淡然又冰冷,一个肃然又深沉,彼此互不相让,但也只是那一瞬,不待昆吾迥诺再出声,怪老头忽地一摆手,“行了行了……”
若炼药时能以寒流之水入药,确如昆吾迥诺所言,必生奇效!
难得有此机会,这买卖———不亏。
……“嗯?”信苍曲抬头看着坐在树杈上的怪老头,等着他的解释。
怪老头又笑了笑,“你也知道,老夫一向乐善好施……”
信苍曲眼珠一翻,不屑的摇了摇红玉扇,不待他说完便道:“你要是乐善好施,这天底下便没有恶人了。”
“混账!老夫……”怪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可话还未出口,只见信苍曲红玉扇一扬,一道烈焰登时已腾然扑来,他赶忙又一滑,从树上跳了下来,“死丫头,你想欺师灭祖啊!”
“早就想了。”信苍曲将红玉扇一合,之后上下打量一眼怪老头,摇头叹息道:“挺不错的人,非要把自己扮成叫花子,还自称是本上的师傅,也不照镜子瞧瞧你可配?”
“少了一个可与你媲美的人,你不该高兴吗?”怪老头撇着嘴道,说话间双指一伸,优雅的夹住即将落在盘中的一片枫叶。
信苍曲鼻息轻哼一声,没再理会他,转身离开。
“你且好自为之吧,再敢以本上的师傅自居,本上可不保证会如何‘孝敬’你。”
妖肆魔魅的声音远远传来。
望着那三个大字,脚步不自觉的便慢了下来。
这里是她三岁前居住的地方,这里有她这辈子最美好、最幸福的回忆,这里处处皆是那个于她最重要的女子的痕迹,这里……不知为何,以往多次来此,心情却从未如此沉重、如此复杂……仿佛儿时的某种感觉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