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这一番话,昆吾迥诺心神陡然一凛,那一瞬间,任是才智绝伦、冷情如陌的邪君殿下,竟也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就那般不顾一切的救了自己的死敌!他虽狂傲自负,有着不可一世的一面,可却不会逞强称能,不会一时气盛冲动妄为,不会明知不可为还非要担着断送性命的风险去做能力之外的事。
而他与她,从一开始便注定是敌对的。自相识之日起,他们便已容不下对方,后来也因此经历了那么多次的较量,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挖空心思的对付彼此!无时无刻不想着胜过对方,将对方踩在脚下,甚至除之而后快!
且无论先前还是此后,他们都是彼此这一生最强的劲敌!是彼此唯一怵过、唯一无可奈何、唯一无把握完胜的死对头!昆吾迥诺也一直认为,他与她之间最后终只可活一,即便是眼下的盟约,即便有着共同的强敌,他们之间亦毫无信任可言,说崩便会即刻翻盘,什么都剩不下,并将毫不犹豫的拔剑相向!
只不过……这一次……昆吾迥诺出手时真的什么也没顾上想,而事后则同往常一样,他给自己的理由是:论酒大会在即,如今已是为山九仞,火妖若死了,一切便都前功尽弃了,太亏。
可此刻再一想,正如信苍曲所言,他虽不想让信苍曲在此时死,但孰轻孰重还能分得清,他不该为她冒险的!他可以看着她死的!他没有亲手杀她已是最大的仁慈!
可……他还是救了她!!
这也算是奋不顾身吧?!
那一刻,冰眸中轻雾微起、波澜涟动,再无法冷然以对、视之如陌,以至那一刹,他竟然忘了要如何反驳她,甚至竟难以说出一句话、发出一丝声音来。
信苍曲忽然盈盈笑起,缓缓抬手,温热的指尖柔柔的碰触着昆吾迥诺冰白如玉的脸,步步攻心,仍不休的朝着他吐出一缕微热的气息,“迥王殿下可曾想过,你不喜旁人的触碰,尤其不近女色,可为何不抗拒本上呢?”
昆吾迥诺身体一僵,怔怔的看着她。
之后,“嘡啷”一声脆响,辰恨剑落在冰上,惊得信苍曲登时一抖,所有“甜蜜温存”顷刻间皆被打破了。
蓦地,昆吾迥诺脚下前移一步,伸臂,一揽,便将信苍曲带入了怀中,再抬手,指尖一托,便托起了信苍曲的下颔。
此时此刻,二人的姿势不知比方才暧昧多少。
信苍曲顿时一诧,怔愣的看着眼前之人,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那双邪美的冰眸则一瞬不瞬的盯着信苍曲的双眼……倏地,再移向……那由于惊异而微启的樱红菱唇,不待她反应过来,已俯首欺身而下!
下一刻,信苍曲脑中猛觉一震,当即绯瞳圆睁!
“呜……”一声极低的轻音嘤然响起。
想动,腰间却猛然一紧,身子已被昆吾迥诺牢牢锁在怀中,难动分毫。
再之后,山洞中万籁无声,安然静寂,只余下二人几不可闻的、浅浅的、短促的呼吸声,冰火交融,寒馥温香尽情流溢……赤焰灼灼,映在冰壁上,反射出更红更亮的光芒,整个冰室内外皆被照得红亮红亮的,红光盈盈,不知染红了何人的脸颊,再洒落在那对如胶似漆、缠绵缱绻的璧人身上,更好似洞房花烛一般美好。
不过两人皆不知,他们此刻这般,像极了凤凰佩中那一对偎彼依此的凤凰……“呃!”
片刻后,昆吾迥诺吃痛一皱眉,忽然闷吭一声。
信苍曲趁机挣脱他的怀抱,并一把将他推开,同时自己也急急的后退了两步,绯瞳中妖芒摄人、光华炫目,面上却难掩惶然之色,轻轻的喘息着,心绪更是慌乱难平。
昆吾迥诺亦微微喘息了片刻,抬手,指尖轻拭唇上的血迹,然后搁在眼前看了看,一脸的不以为意,冰眸再转向信苍曲,唇畔扬起一抹邪魅至极、狷狂至极的笑,“苍上这般模样,又是在怕什么呢?”
“莫非……”不等信苍曲平复乱绪,昆吾迥诺也一点点的迫近,学着她方才的模样问向她,“苍上也心动了?”
看着面前这可怕的邪鬼,又回想起方才那一幕,信苍曲不由得登时一颤,唇上亦残留着一丝血迹,那是他的血,她却忘了拭去。
“本王此刻才发现,原来苍上……”昆吾迥诺再近前一步,悠悠的、笑吟吟的道,“真的是个女人呀。”
忽然间,信苍曲眸光一闪,出其不意的一扬衣袖,一道烈火骤然将昆吾迥诺隔开,之后她已一下子坐在冰上,并合上双目,盘膝打坐。
“本上乏了。”吐出这一句后,便不再理昆吾迥诺。
昆吾迥诺一见烈火猛扑而来,赶忙退开一步,同时抬手一挥,一道寒气便立即将烈火吞灭了,再看向信苍曲时,只见她已坐好。
“呵呵……”昆吾迥诺轻轻笑起,笑得无比得意、无比畅快。
信苍曲不依不饶,弄得他心里不痛快,他自然也不能让这火妖好过。
昆吾迥诺挥开衣袍在信苍曲一侧坐下,过了一会儿,睨一眼身旁之人,见她依然纹丝不动,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了那面火墙上,又忍不住开口道:“这火真能挡得住那东西么?”
信苍曲仍旧未动,且沉默不答,似已入定。
等了片刻,见她没有回应,昆吾迥诺轻邪的一笑,又风轻云淡的道:“也对,本王倒是忘了,苍上的彼岸之火灼烫无比,那东西绝不敢碰的。”
信苍曲还是沉默未语,仿佛对昆吾迥诺的话充耳未闻。
看来这次她是真不打算理会自己了。昆吾迥诺却不气不恼,盘膝闭目,很快也已入定。
周围再次沉寂下来,两人静静的打坐调息,第一次如此相安无事。
红光之中,那两个人并列而坐,静美如画,似梦似幻,缥缥缈缈,可望而不可即。
良久之后,依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