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峰睁大了双目,定定的看着信苍曲,那样沉郁的、绝望的眼神……似是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带着一丝恳求、一丝执着,可身体却在不受控制的下滑,意识也在一点点的变淡,且还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的从他的脑海中抽离……
终于,双眼沉沉的一闭,昏睡了过去。
“苍上……封了他的记忆?”白烁看了看地上的余峰,微微怔了一下。
“是啊。”信苍曲玩味的一笑,将那只施针的手搁在眼前瞧了瞧,风轻云淡的回了一声。
“苍上既然担心他会坏了大事,为何不直接散了他的记忆?”白烁有些不解的问道。
“若是散了他的记忆,本上还要他何用?”信苍曲轻声反问道。
“苍上的意思是……”白烁听得似懂非懂,正欲再问,却见信苍曲绯瞳轻轻一转,妖异的红芒便射向了她,“白烁很感兴趣?”
被信苍曲这一瞥,白烁立即单膝跪地,道:“属下多嘴,请苍上恕罪。”
“你若是不多嘴,便不叫白烁了。”信苍曲轻笑一声。
若是换作旁人这么说话,烁光仙子非得好好教训那人一番不可,可说这话的人是信苍曲,白烁不禁玉脸一红,将头垂得更低了。
“罢了,你起来吧。”信苍曲平淡的道。
“是。”白烁应声起身。
信苍曲又转眸看向地上的余峰,目光在他的身上上下一溜,而后停在了他腰间那块已被鲜血染红的玉佩上,俯下身,玉扇轻轻一挑,玉佩便朝着白烁飞了过去。
白烁抬手接住玉佩,有些不解其意的看着信苍曲,却没敢再问。
“找个身形差不多的死尸,毁了容貌,带上这块玉佩,一起送回余府。”信苍曲朝着白烁吩咐道。
“是。”白烁转过身,刚要出门时,信苍曲又唤住了她,“等等。”
“苍上还有什么吩咐?”白烁回身请示道。
“稍后,让苍鹰将他带回苍穹涧。”信苍曲瞥一眼余峰道。
“苍上要让他去苍穹涧?”白烁微微一惊。
“本上不光让他去苍穹涧,还会将他打磨成一柄锋锐无比的利剑,日后为本上所用。”信苍曲眸中红芒一闪,笑得极其妖异。
“那……苍上打算给他取什么名字?”白烁又问道。
信苍曲稍稍顿了一下,道:“便叫他‘剑锋’吧。”
“是,属下明白了。”白烁拱手应道。
“去吧。”信苍曲点了点头。
白烁退出房门。
翌日,红轮东起,又是新的一天。
“殿下,冯老将军求见。”冰肃走入昆吾迥诺的书房,对正在翻看书册的昆吾迥诺禀道。
“请进来吧。”昆吾迥诺淡声吐出一句,没有抬眼,仍在看着手中的书。
“是。”冰肃应一声退了出去。
片刻后,冯九兴步履沉稳的走入房中,朝着上座的昆吾迥诺深深一拜,“老臣冯九兴拜见殿下。”
“老将军快快请起。”昆吾迥诺将手中的书册搁在一旁,手轻轻一抬,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将冯九兴扶了起来,然后十分平和的道,“无外人在场,老将军大可不必如此,这些俗礼能省则省了吧。”
“殿下乃是老臣的主上,当受此礼。”冯九兴站起身后,恭谨的道。
“老将军请坐。”昆吾迥诺手一伸,微笑着请他坐下。
“多谢殿下。”冯九兴颔首应一声,然后在下方落座,“殿下,昨日的事都了结了。”
“老将军辛苦了。”昆吾迥诺笑意未改。
“殿下言重了,这些本就是老臣职责所在,不敢言辛苦二字。”冯九兴道。
“老将军亲自到本王府上来,是否有要紧之事想同本王商量?”昆吾迥诺一双冰眸淡然无波,看着冯九兴问道。
冯九兴轻轻点头,“老臣听闻,殿下打算亲自去华云山参加今年的论酒大会?”
“不错。”昆吾迥诺开口回一声。
“那……殿下可是已经有了计划?”冯九兴看着昆吾迥诺,接着问道。
“老将军应该很清楚本王参加论酒大会的目的吧?”昆吾迥诺淡淡的道。
“老臣明白。”冯九兴又点了点头。
“老将军可还记得,五年前,本王跟你提过的那个人?”昆吾迥诺站起身,缓缓绕过桌案,走至窗前,单手负于身后,眸光轻缈的望着窗外。
冯九兴也起身,跟在他身后,回道:“老臣记得。”
昆吾迥诺玉扇轻轻摇起,若有所思的道:“当年在凤都的凤凰殿中,本王与那人联手破了凤凰阵,又同时拿到了凤凰佩,最终势均力敌,各得了半块凤凰佩。之后本王便一直在追查那人,而她亦在追查本王,可是查了五年,我们都没有查到半丝与彼此有关的线索。”
冯九兴垂眸看着地面,静静的听着。
这时,昆吾迥诺忽然转过身,看着冯九兴,“老将军可知,就在前些时日,在陆家小姐的比武招亲大会上,本王又见到了那个人。”
冯九兴抬首看向昆吾迥诺,“殿下见到那人了?”
“嗯。”昆吾迥诺微微点头,“之后的两月里,本王几乎都是跟她呆在一处的。”
“殿下同那人……”冯九兴眉头一挑,虎目圆睁。
“那人……是个十分有趣的对手。”昆吾迥诺未理会一脸惊讶的冯九兴,眸光轻闪,唇畔浮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接着道。
对手??能被殿下视作对手,那人应是第一个!
冯九兴心中不由更加惊惑了,不过,他却没有再出声,只是静默的看着昆吾迥诺。
看着那副完美无瑕的冰颜,恍惚之间,忽又想起了二十年前的旧事,心头不由自主的一沉。那时的殿下只是一个三岁孩子,可却任谁也没有想到,一个三岁的孩子,竟会做出那般震撼天地的事来。
渊殿下出世之时,颜后娘娘难产而亡,这已是天下尽知之事了,然而,还有天下人不知的……
那一日,迥王殿下见国主一恨之下欲杀渊殿下,便将渊殿下偷偷带出皇城,交给了奚国丈代为照顾,之后殿下又携同颜后娘娘身边的几名亲信护卫带上颜后娘娘的遗体离开了昆阳城。
国主得知颜后娘娘的遗体和殿下皆失踪了之后,不禁大发雷霆,几乎出动了皇城中所有能用的人马,一连找了数月,寻遍了整个昆吾国,但却还是没有找到颜后娘娘的遗体和殿下的踪迹。
然而,就在国主已心灰意冷,准备撤兵之际,殿下竟自己回来了。
冯九兴记得很清楚,当看着肃然立于大殿之中的昆吾迥诺之时,他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冰雕的童子……
后来国主问过与殿下一同离开皇城的护卫后,众人这才知晓,原来殿下竟去了世间极寒之地……寒冰谷!且一夜之间,青丝尽白,双目成冰!
而殿下如此做,却只是打算以璩瑦之冰为颜后娘娘建一座冰墓!
那****只说了一句话:“这是迥儿能为母后做的最后一件事。”
后来渊殿下曾问过殿下,既然已带着颜后娘娘离开了,为何不将颜后娘娘葬在寒冰谷,他的回答却是……他要让所有亏欠颜后娘娘的人,终生难安!
三岁时,他便能如此,可想以后,定然不凡。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这么多年来,无论是才学还是武艺,他都是所有人眼中的奇迹。
要知道,一次奇迹,或许是偶然,但若两次、三次、四次……次次皆能创出奇迹,那便不是偶然或幸运了。
且每一次,无论面对什么事,他都如同高高在上的主宰者一般,主宰着所有人的命途。
所以,这样的人天生便是能够威慑灵魂的、使人甘心臣服的、令人感到恐惧的、能够指掌一切的王者!
“这样的缘分,当真不浅呀!”昆吾迥诺轻轻一笑,打断了冯九兴的神思。
“那人可是天信麟王?”冯九兴问道。
昆吾迥诺冰眸一动,看着冯九兴,笑道:“老将军果然独具慧眼。”
“在殿下面前,老臣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冯九兴颔首道。
“老将军如何知晓,那人便是天信麟王?”昆吾迥诺饶有兴致的问道。
“那日生辰宴上,老臣已见识过了,那位质子绝不可能如传言那般,只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草包,且相反的,大智若愚,他既然能够蒙蔽所有人的眼睛,那便说明,他比所有人都聪慧。”冯九兴回道。
“还有呢?”昆吾迥诺满意的笑笑,又问道。
冯九兴似有所顾虑的看了看昆吾迥诺,道:“还有……殿下待那位麟王殿下……有些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昆吾迥诺轻轻念着这四个字,眼波潋起一丝微澜。
“是的,且这两个月来,殿下去了天隅城看望渊殿下,而能与殿下同路的,除了他,老臣实在想不出旁人。”冯九兴接着道。
“不错,这两个月来,本王的确与天信麟王一同到天隅城走了一遭。”昆吾迥诺笑笑,坦然认下。
“殿下,有句话老臣不知当讲不当讲。”冯九兴又拱手一揖。
“但讲无妨。”昆吾迥诺玉扇一摆,示意他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