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九兴回首冷冷的扫了儿子一眼,冯璞见状眼珠一翻,又立即将头缩了下去,不敢再造次。
辰恨剑……剑恨斩辰!这辰恨剑与龙锁剑、风魂剑并称为三大王剑,乃是千百年前由铸剑圣祖谟夷携其亲传弟子倾毕生心血铸成的三柄旷世宝剑,当时的辛洲之主祜成帝便是以这三柄王剑横扫天下一统六合、开创千古盛世的。
只可惜,那般前所未有的太平之世却并未长久,在祜成帝薨后,三柄王剑遗失,亲王皇子内斗不休,诸藩王割据一方,皆自立为帝,天下格局再度分崩离析,历数百年之久,便演变成了如今这五国互制的局势。
后几经折转,机缘巧合之下,龙锁剑落入了上一代天师虚恒手中,便一直由天师一派承下,如今传到了纪冲风的手上,而辰恨剑与风魂剑却一直未曾现世,那么今时,昆吾秋辰当真能将那柄辰恨剑掘出来送给昆吾迥诺么?
众人心中皆有数,那辰恨剑岂是那么容易便能寻得的,且看那贺礼的外形便可知,此物绝不可能是一柄剑,而昆吾迥诺那般睿智,又怎会不知。
辰恨剑……辰恨……他之所以会猜辰恨剑……是因为昆吾秋辰!原来他早已知晓昆吾秋辰欲杀他之心!
昆吾国主目光平淡,依然静默的看着下方众人,眼眸深处那一抹薄凉的冷芒与昆吾迥诺是何其的相似。
信苍曲侧目轻轻挑一眼上座之人,心下不由想到了那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能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人,定是早已经受过这一切了,他又怎会看不穿这些小把戏,只是,这位昆吾国主却选择了漠然视之!
“呃……哈哈……许久未见,七弟倒是更风趣了。”昆吾秋辰稍稍一诧,随即又干巴巴的大笑了两声,只当昆吾迥诺在同他说笑,“那辰恨剑早在数百年前便已失传了,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将它寻出来啊?”
“不是辰恨剑,那……”昆吾迥诺玉扇一晃,轻轻合起,继续猜测着:“难道是……”
昆吾秋辰心知昆吾迥诺有意戏弄自己,所以这一次,不待昆吾迥诺说出,他便回身一把将那红布扯了下来。
红布揭开的那一刹,一块一人多高的竹石赫然显露于大殿中。单看那石,本没有什么殊异之处,无非是外观受看一些,年岁多了一些,不过再配以劲竹,便似是有了生命,有了灵魂,有了存在的意义,且石上尚有竹子的抓痕,千百岁来,积年累月,似包罗万象,将千载风霜绘于一面,那么真实、那么顽强、那么执着、那么刚毅、那么高傲、那么……那些均是画上的竹石永远也无法比拟的。
“这……”
“这是?”
“这难道就是倚云山上的那块千岁竹石?”
“真的是千岁竹石?”
“据说这千岁竹石乃是倚云山的镇山之宝,六殿下竟将此石求来了?!”
“六殿下真是用心良苦啊!”
那一刻,殿中众人皆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块竹石,心中不由惊羡不已,若非往昔的恩怨历历在目,单看今天这一幕,定然任谁也不相信,这兄弟几人会做出那般狠绝的骨肉相残之事来,只是,难道如今已没有恨了吗?这算是握手言和么?
“此乃倚云山的镇山之宝……千年竹石,又称千岁竹石,为兄不远千里,特地将此石求来,送于七弟作为生辰贺礼,祝愿七弟千岁千岁千千岁。”昆吾秋辰笑着解述道,那张较为挺俊的脸上却蕴着一抹深沉的晦霾,使唇畔的笑也少了几分阳光。
“六殿下如此熬心费力,本王甚为感动。”昆吾迥诺又将玉扇摇开,冷淡的撩一眼那千岁竹石,的确平生仅见,然后转眸看着昆吾秋辰,别有深意的道。
“哈哈……七弟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做哥哥的,为兄弟熬心费力自是应该的。”昆吾秋辰仰头一笑,十分亲和的道,言语间却有意将那‘熬心费力’四字吐得极清。
“本王说过,此生只有狸渊一个兄弟!”昆吾迥诺冰眸一动,幽冷的目光诡变莫测,那一瞬,殿中的所有议论声嘎然而止。
闻得这一语,昆吾秋辰脸上的笑不由顿时僵住了,实在没想到他竟如此不领情,如此目中无人,如此不给他面子,一双吊眼中霎时杀气凛然。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这六殿下并非要同殿下冰释前嫌。
“呃哈哈……”昆吾楚翼一见气氛不对,忙笑道,“七弟,大哥也要送你一份特别的生辰贺礼。”
“是么?”昆吾迥诺轻轻扬眉,看着昆吾楚翼,脸上露出一抹诡魅的邪笑,“本王倒是很期待大殿下口中那份特别的生辰贺礼呢。”
“大哥,我也很好奇呢,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让我们瞧瞧吧。”昆吾秋辰对着昆吾楚翼笑道,边说边走回座位上,算是化解了尴尬。
“那好。”昆吾楚翼侧首瞟一眼侍立在旁的宫人,轻轻点了点头。
那名宫人会意,欠身一礼,之后悄然退了下去。
不多时,一阵玉珠击响忽然传进殿中,那清清脆脆的响声好似初春之际山涧中叮咚的溪水,听得人登时心神一澈,爽感由生,忍不住将目光移向声源处。
接踵而来的,是一声如莺啼般美妙的娇吟,下一刻,就在众人皆幻想着珠帘后面之人是何样的佳丽之时,一条紫绫蓦然游出,瞬间拴住了众人的眼球。
紫绫如波淌过,洒下香粉无数,勾去魂魄万千,玉碎之音再起,素手轻挑珠帘,紫衣娇娥入目,玉足轻踏微波,倩影飘然而来,云鬓高高挽起,薄纱淡遮娇颜,紫绫缠绕藕臂,纤手嫩白如玉,纤腰盈盈一握,一声莺唱入耳,绵绵丝音缠心,风姿佳韵,婉然如画。
那一刹,殿中的一众男子皆已看呆了,眼、耳、心、魂……尽授于此女。
忽又有箫声幽幽传来,依然是清清脆脆的,好似珠落玉盘,紧跟着,左右两侧各涌出三条白浪,白浪汇于一处,将那紫波漩在中央,漩啊漩、漩啊漩……白浪与紫波越漩越深,随之而近的六名白衣女子渐渐拢成一潭,将那紫衣女子圈在中央。
骤然间,紫绫白绫齐齐向上一抛,与此同时,紫衣女子也随之跃起,紫裙如花绽放,美艳至极,玉足落时,翩然踏于交系在一起的两条白绫上,脚下轻点,衣裙轻旋,紫绫轻扬,如蝶轻舞……百媚生,千娇态,风情万种,妖娆尽现……
“这……这便是大殿下说的……特别的生辰贺礼?”冯璞目露痴光,一双清亮的大眼睛已经看直了,不由自主的张着嘴,几乎快要淌出了口水,“小爷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舞!”
冯九兴闻声回首看了看呆住的儿子,不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摇了摇头,忽然瞄见了桌案上的佳肴,拾起筷子撕下一条鸡腿,便直接朝着冯璞砸去了,“没出息的东西!”
冯璞看得正痴迷之际,猛然间,一条鸡腿飞入了嘴中,不由登时醒过神来,本能的欲大叫出声,奈何嘴被塞得满满当当,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冯璞一把将鸡腿扯出,那股劲道却险些将他的牙打掉,疼得他一双大眼睛立马变成了水汪汪的,一脸委屈的看着正瞪着自己的父亲。
冯九兴冷哼一声,算是警告,然后转过头去,完全不买他的账。
冯璞嘴一撅,眉一皱,不由得朝着冯九兴的后背摆了个鬼脸。
只不过,如此绮丽的佳人,如此美艳的香舞,看得如痴如醉的,又何止冯璞一人。
昆吾迥诺仍那般慵懒的坐在桌案前,一双邪冷的冰眸中无波无绪,淡淡的看着台上尽情舞动的美人,唇畔衔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便如同那戏世间一切于股掌之间的帝主一般。
一侧的信苍曲却刚好与他相反,碍于身份,此刻她不能过于随意,因此是少有的正襟危坐,冷淡的观察着眼前这一舞,和那舞动的女子,便如同一个戏赏斗蛐蛐的闲人般,所有一切,皆只为一乐而已,而这相斗的蛐蛐输赢如何,皆不是她在意的,也不值得她上心。
上方的昆吾国主有些倦怠的靠在龙椅上,以手抚额,似已睡去。
其余众臣或呆呆的看着美人跳舞,或有思绪清明者,则在思虑着一些深远的事情。
而此时此刻,有了张絮影的先例,一众小姐自是不敢再抱有任何幻想,甚至连看也不敢看昆吾迥诺一眼,生怕会被那双邪美至极又冷酷至极的冰眸所惑,继而再难抽身,落得同张絮影一样的下场,可那时,却不会再有第二个信麟来解救她们了,所以她们不敢纵着自己。
昆吾楚翼微微偏首,一双狐眼有意无意的瞥向了昆吾秋辰。
昆吾秋辰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侧首看着他。
两人互通眼色,微微点头,唇际同时扬起了一丝狡黠的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