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乔迁有点奇怪：“半成品？”
“对。”
奈尔森走过去，像是观赏一件名画一样认真地上下欣赏着。
“这件衣服乍一眼看不出来，可它放在落地窗旁，阳光正好打透了这件礼服，让它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了。”奈尔森指着袖口，“袖口的内里材质是几何形状的，如同外面罩了一件薄纱，里面则是点点的碎片，真人穿上去效果一目了然——透出一半的肌肤，又遮挡了一半的肌肤，加上这些几何形的内里花纹点缀得很漂亮，外面一层学问，里面又是一层学问。”
说完了，奈尔森充满感慨地说：“乔小姐的眼光真好啊！”
乔迁的咖啡杯就在唇边，此刻喝一口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她没告诉奈尔森自己买下来纯粹是误打误撞，当时天都黑了，谁顾的了去看这个啊。
“那你是怎么看出这是一件半成品的呢？”
“因为它正好放在落地窗旁，阳光之下，正面是逆光的，背面则透光，”奈尔森的手在细节处比划了两下，“这几处的做工是没有那么精致的，只能大概看到有这么个概念和意思，可却没有真的把它给做出来。”
乔迁顺着奈尔森指点她的几处一看，发现还真的如同他所说。
“奈大师不愧是用光的专家，”她点头，“所有的分析都是围绕光展开的。”
奈尔森笑：“因为这是我擅长的领域嘛，这件礼服可以用许多领域来分析，我只是说出了其中的一种。”
乔迁更震惊：“这件衣服还有那么多种解读的方式？”
“对，”奈尔森非常肯定，“这是一件难得的作品，如果到这种程度都只是一件半成品，不知道等真正做出来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乔迁打趣；“再厉害，能有那个拿了大奖的mango厉害吗？”
mango的作品是这次秀场上最被肯定的系列作品。乔迁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谁料到奈尔森竟然在心里认真地比对了一下，严肃开口：“难分伯仲。”
乔迁：“……”
这个海派设计师竟然已经能把汉语表达得这么精辟。
乔迁：“你的意思是，他已经达到了接近mango的水平？”
奈尔森点头。
奈尔森是业内人士，对待自己擅长的领域很认真，他说的话，十有八九不会假。
正在这时，斐珍的电话打来了。
一接起来，那边斐珍就问：“那位设计师主动联系我了，我要不要帮你把他推掉？”
这个世上的事有些就是巧。
乔迁原本正琢磨着要不要见他。
“为什么要推掉？你帮我排日程，约个时间见见，”乔迁合上电话，“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
“去干嘛？”
“听故事。”
……
斐珍手脚麻利，到了下午已经确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那位年轻设计师就坐在她对面，昨天夜里太黑没看得仔细，今天换成白天再看，发现对方岂止是没有一点时尚圈人士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刚从工地出来的一样。
对方身上的衬衫已经泛着黄色的污渍，大概是穿了很久，脸上带着细碎的胡渣，神情里依然还是雷打不动的疲惫二字。
乔迁和斐珍彼此给了对方一个眼神。
既然这么有才华，怎么会落魄成这样呢？
“昨天走得有点仓促，还没有问你的名字是——”
对方顿了一顿，眼神里的意味很复杂。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是很希望别人打听他的名字，但是在两人的旁敲侧击之下，还是开口。
“东郭辛。”
气氛顿了一顿。
东郭辛？
乔迁看向斐珍：“为什么听着有些熟？”
斐珍在听清了对方的名字之后，表情已经转变成惊讶：“就是那个拿过鬼才设计师奖的东郭辛？”
年轻人抬头，有点激动：“你知道我？”
“当然知道，只是这两年你低调得几乎没什么新闻，大家都逐渐把你忘了。”
东郭辛低着头，攥拳：“是，就连我身边亲近的朋友都以为我默默地退出了这个圈子。”
斐珍转而对乔迁开口：“这是曾经拿过鬼才奖的设计师，当时的业内老师都认定他是未来的新秀，但他却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忽然销声匿迹，像是退出江湖了。”
乔迁的心里有了个大致判断：果然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啊。
“为什么那件作品只是个半成品呢？”她问，“如果做全了，恐怕会惊艳很多人。”
东郭辛：“十全十美的东西只符合了人的预期。”
“你明明有完整的构思，却在中途放弃了，不觉得是对自己作品的遗憾么？”
“它不需要讨好别人，也不需要讨好我。”
乔迁握着手里的杯子，在杯子有弧度的折射角度里看到对面的年轻人正端正地坐着。
他虽然落魄疲惫，但眼神里有不一样的东西。
能拿到鬼才设计师名号的人，想法还真是和别人有点不太一样。
乔迁终于问出了她最想问的一个问题：“这段时间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把你变成了这样？甚至需要在小作坊里拍卖自己的作品？”
如果他肯透露出自己的名字，昨天的那帮观众们也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地拂袖离去。
眼前的人卖作品应该是为了谋生，不肯透露名字说明他不愿让自己的落魄曝光在众人的视线中。
落魄可以是短暂的，但名誉的折损和媒体的怜悯目光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也不知道三人究竟在这家小咖啡馆里坐了多久，面前的热饮慢慢冷了下去，窗外的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东郭辛终于肯开口。
“拿到设计师奖杯后，有个叫mango的人找到我，说很欣赏我的才华，我们成立了一个工作室，起初有模有样，他负责运营，而我则负责每一季度的设计……”
他叹口气，回忆起当年的事情无声攥紧拳头。
“有一段时间我的灵感旺盛，设计出了自己迄今为止高度最高的系列作品——”
乔迁已经猜到了：“弄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