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子时深深看着惊慌如小兔子的顾繁朵,轮廓分明如刀削斧刻,五官深邃俊美的面庞浮现讥诮之色。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好看的唇瓣紧紧抿着,憋着一腔的邪火,一把扣住顾繁朵的手腕,将她拖进餐厅,拉开椅子,将小小的人儿按了上去。
顾繁朵面对还冒着热气的糖醋排骨、糖醋白菜、酸辣土豆丝、鸡丝粥配玉米煎饼,眼底涌起一层潮湿,快速低下头,两边的头发遮住她的脸,令寒子时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这一刻的顾繁朵很庆幸,在她将自己送给寒子时的第二天,他要求她把头发留长,于是……现在的她只要稍稍低头,便可以藏起自己的脸,藏起脸上表露心事的情绪。
是的,六百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了,顾繁朵曾经的及肩短发如今已经长到了胸.部以下的长度,再有一年,及腰可待。
然而,并不会有人对她说,“等你长发及腰,我娶你可好?”
寒子时盯着顾繁朵拿起勺子,开始喝粥,目光掠过酸辣土豆丝,触及上面颜色润泽鲜艳的红辣椒,如黑曜石般温润动人的眼睛闪过懊恼。他只想着她爱吃这几道菜,忽略了她现在的身子不适合吃辣。
当顾繁朵的筷子伸向土豆丝,寒子时眼底闪过担忧,脸上浮现薄薄的怒气,劈手抄走那盘菜,直接抛进门口的垃圾桶里!
“呵,顾繁朵,你现在的身子适合吃辣吗!啊!难不成你还想在这里长住?一天二十万,你住得起?”
顾繁朵握着筷子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尴尬不已。
寒子时他总能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难堪的话来,令她无地自容。
一天二十万的病房,哪怕是她的父亲在世,家境优渥时,也住不起啊!
何况,如今的她只是四五线开外的小明星,出演一部电视剧女三号,每集片酬撑天了也不过四五万,还要被寒子时的MSE剥削一部分,确实住不起。何况她赚的钱要花在事业上!
再一次地,顾繁朵感受到了如今的寒子时对于她来说,是多么强悍可怕的存在。
“顾繁朵,你想死,也别死在我面前,污了我的眼!”
背对着顾繁朵,寒子时怔怔看着面前的水晶推拉门上映出的纤细剪影,讽刺道。
顾繁朵屏息听着寒子时不急不慢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她深吸一口气,咽下嘴里的苦水,眨掉眼底的泪意,强迫自己喝粥吃菜。
嗯……填饱肚子,有体力,活下来,才能有希望战胜寒子时,拿回属于顾家的东西,哪怕这个希望只有千万分之一,她也不会放弃!
寒子时回到客厅,啪地合上笔电,拿到书房里,丢到书桌上。他坐进沙发里,仰靠着椅背,闭上眼睛,脑海里满是顾繁朵面对他露出的惊慌不安的表情,那样的可怜无助,他多想把她抱在怀里,却不能。
也许吩咐周妈给她做好吃的糖醋菜,悄悄地帮她换卫生巾,就是他唯一能帮她做的事情了。如今的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好了……因为他总是把她弄哭。
哪怕在睡梦里,她也会流眼泪的。
今天早晨,寒子时醒来,看见顾繁朵温柔恬静的睡颜,感觉就像拥有了全世界的阳光。他忍不住伸出手,将她为他蓄起的长发给掖到耳后,露出一张完整的巴掌大的漂亮小脸,发现她眼角两侧竟有浅浅的泪痕。
那一刻,寒子时的心如被针扎,刺痛难忍,升起浓浓的自厌。
他想,明明顾繁朵已经难以忍受与他在一起。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他却无法放手!
只要想到,一放手,她将被别的男人拥有,就想杀人。
既然如此,顾繁朵,我不结婚,你也别想走,就让我们这样在一起。
寒子时睁开眼睛,深邃动人的黑眼睛定定看着面前的监控画面。
顾繁朵低着头,默默地喝粥,吃菜,像一只小松鼠两手抱着玉米煎饼,咬一大口,闭着嘴巴咀嚼,两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乖巧得让他心疼。
寒子时看着顾繁朵吃完了饭,走出餐厅,这才拨通内线,吩咐下去,安排医生为顾繁朵做一次全身检查。
顾繁朵用过早餐,迟疑了下,还是回到病房,路过会客厅,并没有看到寒子时。根据以往的相处经验,每次寒子时莫名其妙发完脾气后,便会一声不吭地走掉,她很自然地认为,寒子时并不在这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顾繁朵进了卧室里的卫生间,惊奇地看到上面放着她惯用的洗漱用品、护肤法宝。
她想,现在已经是从服务经济向体验经济发展的时代,很多高档酒店都开始将“宾至如归”这一成语落实到实处。比如,只要一位顾客入住过某家酒店,下一次再来,会神奇地发现,所有的东西都是按照她的习惯摆放,更神奇的是,就连她所用的洗漱用品等都不再是上一次统一配置的,第二次住进这家酒店就像是住在自己家里,但又分明不是在家里啊……嗯,真是一场温馨又神秘的体验之旅。
现在看来,就连这家星级医院的总统套餐也采取这种极度私人化的运营方式,贴心到骨子里。
不过,令顾繁朵奇怪的是,她之前并没有入住过,他们怎么会知道?
带着这个疑问,顾繁朵简单地洗漱完毕,细致地涂抹护肤品。毕竟是二十五岁的女人了,又从事靠脸吃饭的职业,哪怕顾繁朵总是穿最简约的衣裳,在保养方便,却是不敢懈怠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美貌可以让她在这一行走得顺畅一点。
至少,她这张脸……
顾繁朵抬起手,贴上肌肤白皙细腻如瓷的脸颊,怔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至少,她这张脸对寒子时还是有吸引力的吧。
只是……
只是近来,他对她越来越不耐烦了,怕是快要提不起兴致了。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顾繁朵抿了抿唇,镜子里的那张婉约灵秀的脸也跟着蹙起了好看的柳眉。她想,自己是舍不得住一天二十万的总统套房,但这两年接拍了二十几部戏的片酬、炒股所得、加上其他投资收入,虽然跟寒子时比只是九牛一毛,但也算是大有身家了,是该开始布局了。
顾繁朵收拢了心思,神色恬淡地走出卫生间,迎接她的是那位有些印象的,容貌温润的沈医生。
顾繁朵是早产儿,身子骨一直很弱,几乎每年都会生两场大病,三五场小病。母亲在时,常常温柔地摸她的脑袋说,“你小时候呀,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好几次,还不是被我们从阎罗王那里抢回来了的,好端端地活到了这么大。咱朵朵呀,是个有福气的!”
跟寒子时的这两年,一年做两次全面检查,由家庭营养师按照身体状况,定制饮食菜谱,顾繁朵的身体反而比之前在美国要健康了许多,但依然难免有头痛发热恶心的状况出现。因着父亲母亲都是在医院里去世的,她不喜欢进医院,寒子时便会请这位沈医生到玉兰西苑为她看病。
一来二去,两人也算熟到能说几句话的程度。
虽然周妈一直拿顾繁朵当寒太太相待,顾繁朵还是知道的,这个男人是清楚她和寒子时的真正关系的。这是一种属于男人的直觉吧,就像男人在出轨时,情商很高;女人在捉奸时,情商、嗅觉、侦察能力也高到离谱的地步。
所以,此刻的顾繁朵面对沈医生明明知道一切,却对她露出温柔微笑的脸,她敏感地觉着难堪。
“顾小姐,寒少为了您的身体着想,请您跟我去做一次全身检查。”沈医生侧了侧身子,温文道,“请你跟我来。”不问顾繁朵的意见,便径自步出了病房。
顾繁朵双手在身前交握,抿着秀气的淡粉色的小嘴,一言不发地跟上沈医生的脚步。
寒子时的交待,这位沈医生自然不敢怠慢,不必询问她愿不愿意,而事实上,目前的她也不敢反抗的,前提是没有特殊情况。
“沈医生,我刚用过早餐。”
顾繁朵没好意思说她现在来月事,身子不方便做全身检查。她并不知道沈医生听了她的话,也悄然松了一口气,考虑的也是她的身子不干净,还是干净时做检查,更为合适。
沈医生微微蹙起的眉头松开,转头朝顾繁朵温和地笑了下,“行,我知道了,我会跟寒少说明情况,尽量为顾小姐争取一个合适的时间。”
尽量为顾小姐争取一个合适的时间……
顾繁朵莫名其妙地觉得他话中有话啊……淡淡的红晕飞上白皙的脸颊,像深冬的龙女花,花瓣洁白如玉,花蕊红艳清绝,美得清丽出尘。
寒子时拉开书房的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幕。
穿着白大褂的男子温润如玉,穿着松垮病人服的女子娇羞如花,四目相对,周围流转着脉脉柔情。
这样的一幕在寒子时的脑海里与多年前无数次撞见的相似的一幕重合在一起,击痛了他的神经,令他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