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真的已经很晚了。
行至宫门口,昏黄的烛火已经亮起,严肃无私的守卫冷着脸请她们出示令牌,狰狞的面孔让人联想到地狱的修罗。
阮明月还在庆幸,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听守卫要令牌,她伸手去腰间,不想,却是空的,她记得明明是带了的啊!虽然出宫去就不能把令牌随意挂在腰上,以免暴露身份,但是没有令牌又不能出入皇宫,所以她是把令牌揣在腰带内侧的,可是现在却不见了。她望向红玉,是不是红玉收着了,红玉摇摇头,表示不在她那里,于是又问云清,云清也摇头。奇怪?好好的东西怎么会不见了,她略微思考了一下又把目光放回到云清身上,毕竟这丫头是有前科的,不明不白把她带到潇湘馆去的事还没找她算账呢!在她越来越严厉的目光下,云清终于来口“我把令牌留在行馆里了。”她苦着一张脸,眼神不断躲闪。
阮明月低咒一声,云清这丫头居然有问题,她怎么早没看出来,失策啊失策!红玉听了此话也只是瞪云清一眼,以为是她粗心大意,还不知道她是故意而为之。
那些守卫不见令牌态度依然凌人,阮明月也不想多费唇舌跟他们解释自己就是以前得宠现在失宠了的贤妃,说出来他们也不会信。她看一眼林明延,林明延上前一步道“吾乃礼部侍郎林明延。”
守卫听了全身上下打量他,满是不屑地开口,“别以为穿得人模狗样的就是那赫赫有名的林公子,人家以前可是个副将,你,连一个小兵都当不上吧!”
林明延差点便要怒,这些侍卫的眼睛都长到哪里去了,他就算现在身着常服,那也是玉树临风的好吗?府里的老嬷嬷经常因为看他而烧糊了菜,连管家新生的一岁的小女儿都会笑着对他吐泡泡,可现在这个守卫却口出狂言,让他很恼,很想发火,但是闹大了也没有什么好处,阮明月还要从这里进去呢!他忍着心里的怒气,再一遍跟他重复“我真的是林明延。”
那侍卫放肆地笑,话中尽是嘲弄之意,“行啊!令牌呢!拿出来我给你下跪,喊你爷爷都行!”
又要令牌!林明延再有满腔愤怒也不能发泄出来,他与红玉出府的时候匆匆忙忙,连衣服都未换,怎么顾得上令牌,可是阮明月会明白他那时心中的担忧吗?没有令牌,那侍卫只当他是个无名小卒,搓扁揉圆都可以,又怎么会放他们进去。
阮明月见最后一根稻草也悲壮地沉水了,又见天色越来越黑,如一滴化不开的浓墨,她几乎可以预见明日的遭遇。守卫如此盛气凌人,不就是看她们好欺负吗?她一提气,满面肃然“今日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一同出宫烧香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啊,怎么了?”守卫笑一声,“你不会说你就是贤妃娘娘吧,今日申时可是两辆马车都有人下来,皇后娘娘亲口让贤妃娘娘回去休息,我们兄弟可是都听见了的。”他问四周的侍卫,他们都连连点头。
“不会,我怎么会这么说呢?我们三人是皇后娘娘的宫女,我们去给皇后娘娘办事才落到后面了,我便是那大宫女浣秋,大人不会不识得吧!”阮明月听她们申时就回来了,而自己却是一睡就睡到了酉时,茶!一定是那杯茶的问题!真是流年不利!又听他说有人假扮自己,定是浣秋,那她又来假扮浣秋也没什么不可以吧!她摸出几块碎银塞到侍卫的手上。
侍卫掂量着银子,又想起今天皇后娘娘进来的时候轿子旁边没站着大宫女,有可能眼前这女子说的是真的,反正也要换班了,不如就放她进去?他向身后挥手“开门,放她们进去。”
阮明月又朝他道谢,和林明延告了别向里面走去。
林明延看着她,欲言又止,那么吃不得亏的她啊,如今只为了进这一道门跟别人低声下气,极尽谦卑,说她自己是皇后的宫女。这一切,是为了谁,都是为了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他在做什么?他在这道门里面拥着其他的女人,他怎么知道她做了什么,他怎么知道她那么爱他。月儿,若你当初嫁的是我,我定不会让你伤心,不会让你难过。那个男人,纵他是帝王,是万人之上的存在,但他在对待女人,尤其是在对阮明月这件事上,做得太差劲了。
其实阮明月此刻的心情也很复杂,终于要进去了啊!今日宫外的一切都要忘记,进了这道门,生活就回到以往,那些不愿面对却不得不面对的东西。走进这道门,迎接她的是什么,是洪水猛兽,是百般痛苦,还有那个人的冷眼相待,她的脚步有一些踉跄,但是没有停留,若不进去,她还能去哪儿,哪里还有她的栖身之地?
眼看就要走过这道让她心生惆怅的宫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极轻,不像是侍卫,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对宫女,一个杏色衣衫的女子从后面走上来,指着阮明月她们道“这是些什么人,你们也敢随便放进来?”女子姿容平庸,但此刻狠戾的嘴脸却是夺目之极,原是那王美人,王雪吟。
本来都打算阮明月进去了的侍卫们一听此话全都变了脸色,包括那个收了阮明月银子的。刚才那个是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宫外女子,可现在来的这个虽然不是什么地位极高的主子,但也确是一名真真正正的妃子,是实打实的宫里人,两相对比,该相信谁,该听谁的,一目了然。他们举起手中冰冷的刺刀,齐刷刷指向阮明月三人,透着严厉的光。
阮明月看着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王雪吟,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这个王美人,可是一改往日的娇弱柔美,化身成为严厉宫规代言的正义人士,只是不知,她这份勇气从哪里来?不过此刻,就算有猛虎挡路她也要进去,谁也不能阻止她,“住手!你们都看清楚,她是谁?”
阮明月突然的一句话让侍卫们错愕,他们知道来人的服侍是妃子的式样,可是具体是谁他们怎么知道,他们平日里就在这东华门守着,谁会有机会到内宫去一一认识谁是谁啊。
“都说不出来了吧,你们都不认识她,又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假的呢?”阮明月狡黠地眨眼。
“你胡说!我可是皇上册封的王美人,你这女子也太大胆了,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打二十大板!”王雪吟听她的话有些慌了,前不久她还巴巴地跑到阮明月宫里去和皇上装偶遇,现在反过来为难她,心里多少有些畏惧。
“慢着!”阮明月喝住四周准备听令的侍卫,“你说你是王美人?大家想想,美人这个位分不算高吧,若她真的是王美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宫女,我看骗人的是她吧!”内务府的制度都是很严明的,伺候宫女,吃穿用度,每个等级都是有明确规定的。虽然阮明月不知道王雪吟现在身边这两对气势十足的宫女是哪里来的,但肯定不会是她的,为何不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王雪吟看阮明月此番说辞,侍卫很快就把怀疑的目光放到了自己的身上,一时间头皮发麻,“这些宫女都是皇后娘娘借给我的,有什么问题!”她尽量把声音扬高,好掩盖她逐渐慌乱的心。
原来是皇后给她支的招啊,怪不得这么嚣张。真是的,皇后真是看她好欺负吗,这么目中无人。“你真是越说越奇怪了,皇后娘娘借这些宫女给你干什么,难不成专门让你来堵我?你不是说我只是一个宫外女子吗,皇后娘娘怎么算得准我会来,还让你大费周章地过来一趟,我看啊,都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吧!”
“不要听她胡说,快,你们快抓住她!”王雪吟已经快口不择言,皇后只是告诉她贤妃这个时候会来,她就自作聪明借了人过来堵她,却没想过自己以什么名义来堵人,要是让阮明月那张巧舌如簧的嘴一直说下去,说不定最后倒了霉的会是自己。她看那些侍卫只是一个个面面相觑,却不上前,一时半会又怒又气,摸出身上的令牌,“我可是有令牌的,你们还不动手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可不要怪我!”
那些侍卫果然又变了态度,就要上来动手,一阵长长的呼声传来“皇上有旨!”众人都不动了,齐刷刷跪下去。王雪吟恨恨地咬了嘴唇,留下一道白色的印子,也跪下去了。
“皇上有旨,召贤妃娘娘到沁冰殿。”一个老太监高声宣旨,模样陌生。
阮明月条件反射性地抬头,到沁冰殿,果然,是来了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是不想,到现在还要给她最后的嘲讽。
那些侍卫才如惊雷醒脑般反应过来,原来这女子才不是什么皇后娘娘的大宫女浣秋,她是贤妃啊,刚才他们这么为难她会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又想,贤妃失宠,还有没有那个整治他们的能力。
且不说那些侍卫如何地百般情绪,王雪吟已经是十分的得意了。不是还振振有词吗,现在还不是要去挨罚了,虽然她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但现在皇上肯定不会放过阮明月的。她过来就是为了把阮明月堵住,不让她进宫去找太后,太后一阻挠她们又是前功尽弃。只要阮明月在没见过太后的情况下被皇上降罪,几乎就可以算的上九死一生,那时候的阮明月,对她来说还有什么威胁,一想到自己以前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她还爱理不理的,心里就气得慌,凭什么!
阮明月无奈起身,跟着那太监往沁冰殿的方向去,还好啊,林明延已经走了,不然又要让他担心,她不是不懂他的心,只是,不敢直视。王雪吟悄悄跟在后面,她要看看她死得有多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