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摇摇头,发出放肆的嘲笑。
十支箭矢已经用了接近一半了,才挨着了瓶口,围观的人不禁开始吹起了衰风。
“林小姐经常玩儿这个,都才投中了四支,要赢她,得中五支,现在已经只剩六只箭矢了,除非她后面一直连中,不然,赢得几率非常的笑。”这是稍微理智一点的老赌客。
“什么赢的几率非常小,是根本没有好吧。她能跟林小姐比吗?”吴爷身边的狗腿拍马屁笑道。
吴爷点头,对林子怡笑道:“看来第三局不用再比了。”
林子怡看似谦逊实则骄傲的笑道:“还是等方姑娘投完这十支箭再说吧,像她说的,万一她一不小心就赢了呢!”
狗腿奉承道:“林小姐果然出身不凡,人美心也好,眼界气度就是我们这些人不一样。”
方从筠周围仿佛自带了一层薄膜,她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将外界的纷纷扰扰全都隔离开。
方从筠定在原地,神色端凝,方才一直懒洋洋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了严肃的表情,顶多算清丽的五官此时已完全被她浑身流露的凛冽气势盖住,没有人会在这时再注意到她的容貌,她眉峰高扬而尖锐,下颌紧收,整个人如同一把欲要脱鞘饮血的利剑。
她拿起第五支箭矢。
这次她没有像之前,每投一次都准备了很长的时间,动作简练,举手投足都是干脆利落,她眯眼抬头,指尖捻住箭矢的尾端,腕部看似轻柔实则盈满了力道的往前送出。
箭矢向前飞射,方从筠定在原地。
像是被方从筠的气势所影响,也许是这一箭太过关键,大堂里鸦雀无声,连觉得自己必胜无疑的林子怡也屏住了呼吸。
“叮咚”一声响。
箭矢不偏不倚的落入瓶中。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竟然还真叫她投中了一支。
不过……“姓方那丫头****运也真是好,哈哈,好歹中了一支,不算输的太难看。不过咱们林小姐可是投中了四支呢!”狗腿的特别会看人脸色,一见情况不对,连忙出声缓和气氛说道。
林子怡想想也是,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抛给狗腿的,“说的好!赏你的。”
狗腿的麻溜儿的接住碎银子,放嘴里后槽牙咬了咬,心花怒放,“谢谢林小姐!谢谢林小姐!”要不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围在大户人家旁边呢,人家指缝里露出来的一丁点,都够他们温饱了。
方从筠很快又拿起了第六支。
她如同打开了任督六脉,在大家瞠目结舌中,接连又投中了两支支,运气好的一发不可收拾,手速又相当之快,一支接着一支,看得众人目不暇接。
再来一支,方从筠就可以和林子怡打平手了。
她手中还剩三支箭矢。
狗腿的缩头缩脑的往后面躲了躲,这会儿他可不敢再拍马屁林子怡肯定会赢了,就算他拍了,林子怡也不一定会笑得出来。摸摸腰包里的碎银子,不禁对方从筠心生厌恶,他朝着方从筠的方向暗暗啐了一口,还剩两支箭,肯定投不中!
林子怡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简直要疯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她在遍地都是达官贵族的京城都很少吃亏,却在这明州府城下一个偏僻的小县城里的一个普通民女身上接二连三的吃瘪遇受挫。
“不能再让她继续这样下去。”林子怡定了定神,面无表情的看着吴爷说道。
吴爷挑眉:“林小姐的意思是……”他背着人比了个手势,疑问的看向林子怡。
林子怡点头。
吴爷思索片刻,试探的说道:“不是还有第三局吗?捣乱的话,这儿不大方便施展开来,而且容易被戳破。”
他思考的这会儿功夫,方从筠又投中了一支,和林子怡打成了平局。
林子怡眼睛都发红了,气息不稳,顾不得保持她的形容姿态,语气又急又快:“我不想和她比第三局!万一第三局也出了意外呢!”她磨了磨后槽牙,“行,现在没法动手脚,那你现在就去准备第三局……快去啊!”
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训,他还只能忍气吞声,吴爷努力压了压自己的脾气,糟心的甩袖而去:“好,我这就去。”他还以为她大小姐多能干多有本事呢!没想到自己出题,还被人比下去了。
看着吴爷离开的背影,林子怡心神定了一定,刚缓和下情绪,便看见方从筠突然回头向她看了一眼,然后嫣然一笑,眉目舒缓,一身的戾气如冰山融化,方从筠转过身,面向着她。
林子怡心提起来。
方从筠换了一只手,左手拿起第九支箭矢,背对着投壶瓶闭眼侧耳,仿佛在听什么声音,忽然睁眼,双眼亮如闪电,左手在同时投出箭矢,箭速疾如风,如鹞子捕猎自上而下,飞快的划过长空,最后一头扎向猎物。
第九支箭矢也稳稳妥妥的落入了投壶瓶中。
方从筠已经赢了。
阿奇第一个高呼出声,欢快的蹦跶起来,双手激烈的鼓掌,顾不得手痛。
布置完了,刚往回走的吴爷看见这一幕,目瞪口呆,方从筠竟然真的赢了?
她以前应该不会玩过这个,看她前面那几支箭生疏的姿态就知道,可是……就练手试了四次,就赢了?最后一支箭还背过身,靠听风辩位,那是一个初次接触的人就能学会的吗?
吴爷心里很不是滋味。
狗腿心里也不是滋味,其他赌客心里都憋屈的慌。
大家都为她喝倒彩,都给她唱衰风,都以为她输定了,可她偏僻赢了,还赢得这么漂亮,狠狠将脸打了回去。
方从筠慢条斯理的拿起最后一支箭矢,十支箭矢上,每支箭身上都刻画着不同的花,而这最后一支雕刻着桃花,艳丽夺目,春意盎然。
真是好兆头呢!
方从筠想道,细细把玩着它,抬头对林子怡巧笑嫣然,歪头眨眼,手指一松,箭矢从指间滑落,掉在地上:“这一支,算我没投中吧。”
林子怡紧闭着唇没有说话,眉眼阴沉沉的,她知道,方从筠是故意的!
她已经赢了,最后一支投不投都无所谓。最后一支投中,也没有前面那几支更让人惊心动魄;投不中,也没有人会耻笑她。可她偏偏不投,轻慢的、无谓的扔掉。
方从筠看不起她。
可她凭什么看不起她?她算个什么东西?
林子怡脸色变了又变,在快要失态崩溃的时候,直勾勾对上方从筠的双眼,她闭眼,用凤尾花染了的大红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第二局,方姑娘赢了。”林子怡挤出一个微笑,她故作洒脱的歪了歪头,“方姑娘果然‘一不小心就赢了’,运气真好。不过还有第三局呢。”
赢了的人总是会大度一些,方从筠略带敷衍的附和:“是呀,还有第三局呢。不知道最后一局我能不能也运气好的一不小心就赢了。不知道林小姐打算第三局玩儿什么呢?”
方从筠从容淡定,颇有千军万马兵临城下,我临危不惧的气势,挑了挑眉,挑衅林子怡尽管放马过来。
林子怡看了吴爷一眼,道:“跑马。方姑娘会骑马吧?”
方从筠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不巧,正好会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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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盈门正好在县城边,离郊外比较近,不远处便是一块空旷开阔的绿地,还有一条清浅的小溪,水源是山上的山泉流下来的,很是干净。那里是县城的百姓们偶得闲暇时,结伴春游嬉游的地方。
此时喜盈门的大堂空荡荡的,人都已经走了,先去了那绿地,而林子怡一个人在大堂坐着,等护卫去抬轿子来。
她是金尊玉贵的大家小姐,林家这一辈唯一一位嫡出的小姐,怎么可以跟那些泥腿子一样走路去,别说要她走路去,就让她和那些人站在一起,她都觉得丢了自己的身份。
赌客们都想看两个姑娘家比试,也没心思赌博,呼啦啦一个招呼一个,跟在吴爷身后,一群人等着看热闹。
马呀,说是畜生却比人命都金贵,像他们平头百姓的,平时别说骑马了,偶尔见到一次骑马的人都敬畏得不行。
狗腿的跟着吴爷也先走了,临走前献媚的先道:“林小姐放心,小的一定帮您盯紧了那丫头,不让她有机会做什么手脚的。”
林子怡好笑的勾了勾嘴角,和吴爷碰一下眼神,很快又分开,“行吧,你的心意我领了。”说着又抛了一块碎银子给他。
狗腿的笑得合不拢嘴。
林子怡正单手支颔,心里一个劲儿的骂着那几个护卫,和她顶嘴时一个个挺厉害的,找个轿子怎么都找了半天,等回了京城,她向表姨告状,让他们看看,表姨到底是会向着她,还是会护着他们几个狗奴才。
她心里想的真美,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被人用东西轻轻砸了一下,她吓得惊容失色,回头一看,赌坊的房梁上,蒋邃姿态慵懒的坐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