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到临头了,还谈交易?”
他说:“半个月后,我若是将恬仲峰逐出佑峰国际董事会,你就跟我合作。”
“合作什么?”
“一起杀了他。”
“杀了谁?”
“恬仲峰。”
“那可是恬静亲生父亲!”
方译桓嘴角上扬,“也是我们的杀父仇人。”
“你以为我不想?有那么容易?”方良时咬牙,“恬仲峰每天带着十多个专业保镖,根本没办法近身!别说杀了他,就是跟他说两句话都不可能!”
“所以说是我们合作。我负责博他信任,将他孤身带到你面前,你只用负责杀了他。”
方良时虽觉异样,终是觉得此事可行,随即笑了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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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向晚坐在橱柜的台面上,缓缓地拧着保险箱的圆盘,一下,两下,三下……六下。
死一般地安静。
却——
咔嗒!
保险箱开了。
她一瞬头晕目眩。
怀疑了那么久,他也不给她一个肯定答复的问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她猜中了。
那是她七年前,流产的日子,也是他宣判的日期。方译桓没必要将宣判的日期记这样清楚,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回首的人,商人都不喜欢回首。唯一的可能,这个日子对他重要,因为这日子对他在乎的人重要。
因为,这是冬冬的生日。
再拿过玄关储物架上的钥匙,对进了锁眼,居然严丝合缝,她慢慢旋转,用力扳过把手,门就这么被她打开了。
里面并没有金银珠宝,更没有银行卡和现金,只有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
装着一沓资料,冬冬的出生证明,亲子鉴定,护照,入学证件,身份证件……
母亲那一栏,赫然写着她的名字!原来冬冬真的是她的孩子!
她的膝盖压在木质橱柜的边缘,那尖锐的棱角压得她的皮肤那么疼,她望着眼前的白纸黑字,一时间竟不能反应。
方译桓一再否认这孩子是她的,无论在她面前,还是在媒体面前,都将这秘密保守得天衣无缝。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她?是压根就没打算将这孩子与她扯上关系,还是压根就没打算将自己与她扯上关系?
却很快找到了答案。
那是江映荷的护照,前往东南亚某国的护照。曾用名那栏,清清楚楚地写着江莲青三个字。
接着是整容手术方案手册,各种各样免责和保证书,开销明细,大大小小二十多项手术,花了一千多万。怪不得一丝一毫都看不出来,怪不得恢复得这样完美。
接着是结婚证,正是江映荷与方译桓的。
原来,江莲青根本就没有死,自杀也只是虚晃一枪。
原来,只是换了一个名字,换了一个身份,又重新回到了她的生活中。
原来,他们已经复婚!
就在她以为他死了的时候,他居然已经和江莲青,复婚了!
多么可笑!
她努力镇定下来,但手还是不住发抖,这纸太过锋利,一下就划破了她的手指,血珠一下就冒出来,沁在白纸上,晕也晕不开。她还在翻,一直往后翻,越心越来越凉,像落进了刺骨的海水,却又立刻陷进灼热的火焰,痛,痛得再无知觉。
是佑峰国际的资产评估书,密密麻麻的全是英文,她读的费力,但还是读懂了。
一字一行,都像针,一针一针地戳到了她的心上。
她不想在读,但不能不读。
评估书上显示,她的父亲恬仲峰所持的百分之四十一的股份,市值约四亿英镑,折合近三十八亿人民币。而她作为恬仲峰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将至少继承其一半资产……
佑峰国际还在运营,这还是保守估计,若运营良好,等恬仲峰百年之后,四亿英镑还会翻番……
原来,在他的算盘里,她不过就是获得利益的筹码。
怪不得他始终不承认孩子是她的!
怪不得她觉得江映荷那样熟悉!
怪不得世事那样巧合,怪不得她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怪不得她自从与他重逢就举步维艰!她只单纯的以为是缘分天注定,但哪里可能会那样天衣无缝的天注定!
她怎么就成江莲青的代理律师了呢?她又怎么那么轻易就胜诉了呢?最可笑的,他们曾有过血海深仇,怎么那样轻易就泯灭了,就能抛开一切在一起了呢?
所有的所有,原来都有迹可循。
只是她傻,以为方译桓对她是真爱,可世界上哪里会有真爱?就算有真爱,又怎么可能就降临到她的头上?
他在商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将自己的身家赔出去?命对每个人都只有一条,没有就没有了,方译桓又怎么可能一再为了她,出生入死?
是她天真,是她蠢,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点的浪漫就能让她交出心来!
眼前的一切都摇摇欲坠,天地仿佛随时会崩塌,心肺间一股腥甜砰然炸裂,翻江倒海地上涌,她捏紧了胸口,还是没有抑制住,低头,就是一抹鲜红溢出!
可她还是死死盯着纸上的字,继续往下看,是他写给江映荷,不,是江莲青。是他写给江莲青的保证书,他全心全意爱的都是对方,和她的所有,都是逢场作戏,只要目的达到,定然会昭告天下,江莲青才是他的唯一。
电视的声音隐隐约约,言情剧里,男主角轻描淡写地诉说着台词:“你曾经说过我们两个好像是在玩大富翁一样。机会跟命运,都有一半的几率。我恢复记忆以后的人生,就像重来一次的游戏……我给过你机会……到最后,还是碰到一样的命运……”
她为了爱他,亲人可以不要,父母可以不要,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只要他要她。
她为了忘记他,像一个小白鼠般,去接受那个生死未知、效果未知的手术,自己都不再是自己。
她为了跟他在一起,家仇可以不在乎,声誉可以不在乎,那段举步维艰、走投无路,那段矛盾挣扎、痛彻心扉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他一个点头、一个笑容,她就愿意跟他在一起。
却,原来所有都是圈套。
材料还握在手心,沉甸甸的,却空落落的,让她再也支撑不住。
最后的清醒里,她甚至还想问他,方译桓啊方译桓……你有没有拼尽所有的力气去爱一个人,抛弃了亲人,抛弃了世界,抛弃了所拥有的一切?你有没有将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全部踩在脚底下,只为了能够跟他在一起?
你有没有把他看做你生命的全部意义,最后几乎毁掉了自己?
夜黑如墨,如母亲的手,将她包围,那些苦楚,终于渐渐消弭,一如她的意识,再也没有了踪迹。
而那保险箱的最深处,一个黑色的笔记本静静地躺在里面。
最后一页,是方译桓的字迹。
再也不用想你了。真好。
落款是2008年7月3日。
而落款的旁边,是干涸的三滴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