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颜本是昏迷中,却是生生被人打醒来的。睁开眼,就是两张面目狰狞的脸,她拼命喊叫,根本无济于事,她只是一直在哭,声嘶力竭地。最后没有了力气,就只是盯着天花板,发不出声音,两行眼泪簌簌下落。
而旁边的赖其明也在她一声一声的尖叫中苏醒,转过头,就看见了他永生也不会忘记的一幕——
池颜被剥了光,被那些畜生侵犯。
他的嘴巴被胶布贴着,手腕脚腕都被捆着,他只能在一边看着,呜咽着。
他的瞳孔放大又缩小,最后是一片虚无。
他的额头上的汗渗了一层又一层,眼角的泪也是往下落,泪痕干涸,又被浸湿。
她的额头是血,脸上是血,嘴角是血,黑发凌乱地荡在苍白的脸颊上。
暴风雨终于过去。
是路过的生意人报了警。
警方到来的时候,两人都如同失了魂。
池颜被抬上了轮床,身体上的伤好的很快,但心伤难以治愈。她不能独自一人呆着,会哭;她不能呆在家里,会闹;她更不能见自己的哥哥,会歇斯底里地厮打。
她怎么能想象,是自己的亲哥哥,自私地出卖了妹妹?
池家二老不明就里,池城也不敢开口道明真相。偏偏事后,池颜就变成了赖其明的尾巴。赖其明去哪儿,池颜就跟着去哪儿。
怎么不奇怪?
其实赖其明也身受重创。池颜是他最爱的人,他却亲眼看着她,被人侵犯。
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全身心地信任?
没多久,赖其明就帮助池颜就搬出了自己家。但池家二老自然不愿意,几次夺人,要将池颜接回来,却都以失败告终。然后就是上门闹,争吵,撕扯,全都无济于事。
池家二老自然不能理解:池颜为什么会那样依赖一个外人,却对自己的亲哥哥心有戒备。
接着就报了警。
警方在调查的时候,询问池城,池城并不敢讲实话,只是沉默不语。
而现有的证据显示:事发之前,赖其明与池颜是在一起的。事发当时,也只有赖其明和池颜二人。
强奸池颜的,除了赖其明,还能有谁?
如果不是赖其明所为,池颜为什么会那样黏他?
心理学说:犯罪的被害者会对犯罪的实施者产生情感依赖,甚至会仇视或反对解救者。
这种情节,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于是,所有的不合理的链条都对上了。赖其明入了狱。
池颜被送到医院接受强制治疗,一年之后,因一起医疗事故去世。
赖其明听闻池颜的事,没多久,也在狱中自杀。
……
“是我对不起他,我也对不起小颜。”
肩膀宽阔的男人,修长的手指覆上了薄唇,几次张嘴,几次都没发出声音,“是我懦弱,毁了两个家庭,毁了两个人的幸福,也赔上了她们的人生。但我真的害怕。每每夜深人静,会梦见小颜和……他,扼住了我的脖子,质问着我,醒来却是一头一身的汗。但终究,于事无补。”
咖啡馆的光线幽暗,映照的他的脸也有些苍白。
沈向晚问他:“后悔么?”
怎么不后悔?怎么会不后悔?
世事总令人唏嘘,“小颜若没有那起事故,应该28了,成家,也有孩子了。我也应该是人家的小舅了。”
“后面几次有翻案的机会,我也来找过你,希望你能够说实话。你为什么不配合?既然知道是自己的错误,为什么不弥补?”
他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
她没说话。
他却说:“向晚啊,没那么简单。并不是我不想弥补,而是我也害怕。”
她的手不动声色地调高了隐形麦的音量,“害怕什么?你还知道什么?”
“在赖大叔家找东西的那些人里,就有当年绑架我的人,也是强奸小颜的罪魁祸首!那些人现在还逍遥法外,不但没有就此收手,反而更是猖狂。你还记得,你在医院的时候,那个护士的举动么?要不是被我发现了,你也许就跟小颜一样没命了。”
这倒是沈向晚没想到的,“你是说,这背后还有……”
池城目光笃定,“这背后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强大势力。就算你不查这个案子,就是为了小颜,我也一直在关注这些信息。有一个人,我在你的嘴里听过他的名字,也跟这个案子有关系。”
“谁?”
“方良时。”
沈向晚的心里蓦然一惊。
从江莲青离婚案开始,到方良时的出现,再到这起法律援助案件,都与方良时有关系。
怎么让她相信这一切不是有人在暗中安排?
但眼下,关注的点或许不应该是方良时。
而是说服池城,带着赖长国,去检察院。
“池城,如果你当年不怯懦,池颜和赖其明就是另一番命运。我不想指责你,如今事已定局,死去的人不能再活过来。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站出来,跟我去一趟检察院,将事情说清楚,以出现新的证据足以推翻原判决为理由,申请抗诉,然后为赖大叔申请国家赔偿。”
沈向晚的双眸灼灼,“我知道,这对你很艰难。但请你想一想你妹妹池颜,她因为你的一句话而身陷险境,被人强奸,患上心病,最后在医院被人害死。想一想赖其明,他没有任何过错蒙冤入狱,因为忍受不了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折磨而自杀。想一想赖大叔,他只有赖其明这么一个儿子,原本引以为傲,最后却被人冠之以强奸犯的父亲,最后家破人亡……他们的艰难,可有比你少?”
职业习惯作怪,她说完一大长串的话就喜欢总结陈词:“如今他们的艰难已无可挽回,而你的艰难是能消除的。”
池城还是迟疑。
沈向晚将录音笔放在桌上,“其实,关键性的证据已经有了。愿不愿意跟我走,看你自己。”
池城握着杯子的手僵了许久,“伪证罪可是要做牢的!沈向晚,你就这么不在乎我?明明知道我有可能坐牢,你还怂恿我?”
“当年你只是任由事态发展,还够不成伪证罪。”她叹了一口气,“你若是当年开了口,落井下了石,那就真的没救了。”
于是和池城一起,陪同赖大叔去了检察院。
控申科的干警十分耐心,仔细看了沈向晚拟的申诉书,又核对了当年的判决书,并承诺会认真审查。
一个星期后,他们打电话通知了沈向晚,申诉予以受理,并已立案,请他们耐心等待结果。
赖大叔感激涕零,紧紧攥着沈向晚的手,连连道谢。
池城站在一边,默默地给赖大叔塞了一张卡,赖大叔说什么也不要,池城声音有些颤抖,又有些哑,“是、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赖其明……不收,就是让我这一辈子都心神不安……”
沈向晚也在一边劝慰着,“应该收,应该收。”
不止应该收,沈向晚笑眯眯地瞧着池城,悄声道,“你帮赖大叔垫的医疗款,也勾销了吧?连着我欠你的一百多元一起?”
池城想了想,“赖大叔的医疗费,我可以出。至于你那一百元……”
沈向晚眼含期待:“一起?”
“想得美。一码归一码!”
沈向晚哼一声,“没劲。”
半年后,检察院那边传来消息,公安机关重新侦查,沿着这起案件,破获了一起横跨两国的涉黑案件,二十九名藏匿在国内的犯罪嫌疑人落网,其中就包括当年强奸了池颜的陆青。该嫌疑人对当年的罪行供认不讳。
距离当年的案件时隔八年,法院启动再审程序,高院最终判决赖其明无罪,赖大叔作为直系亲属,获得国家赔偿六十一万。
无辜蒙冤的赖其明,总算昭雪。
这起案件引起了广泛关注,沈向晚又一次被推到了闪光灯前。她也被冠之“律政女王”的称号,随之而来了更多的案源。薛主任又再一次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只要交够三千万,就能获得律所的冠名。
她反而有些迟疑。
一是心情不好,想给自己放个假。
二是三千万!!开玩笑,她哪里来那么多钱?
不过还是有些成就感的。最近的各大头条都与之相关:
“一起陈年旧案,竟牵连一桩特大国际涉黑案件,使案件获得了关键性突破。自去年一月起,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历时二十一个月的艰苦而缜密的侦查,一举打掉了以方良时为首的30余人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国际犯罪集团,查封赃款赃物总价值10亿元……”
“但该案件仍有6名人员在逃,包括该团伙一号头目方良时……”
小喽啰都已落网,除了那只大BOSS。
沈向晚瞧着电视,默默地想,最近还是要加强警惕,免得再有危险。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