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屋子,沈牧彦已经做好一桌丰盛的午餐,沈向晚心情不好,却也抱着碗陪着,只是吃的极少。沈牧彦给她盛了一小碗鱼汤,放在她的面前:“你看你吃的这么少,怪不得这样瘦!”
沈向晚笑了笑,继续巴拉白米饭。
沈牧彦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不高兴?”
她点头:“不高兴。”
他撇撇嘴,“住了一场院,整个人都抽条了。”
沈向晚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倒影,“有么?”
“有。”沈牧彦说,“工作其次,还是身体要紧。刚好有朋友给了我两个旅行社名额,去土耳其的。八日游。有没有兴趣?”
一说起玩,她当然是有兴趣。
沈牧彦一边收拾碗,一边笑着拍拍她的头,“顺便散散心。做律师太辛苦了,劳心劳神又劳力的,你还那么拼命,早该放下案子去休息一下,度个假了。你知不知道?远离工作的生活,才能叫真的生活啊。”
沈向晚想想,是有一定道理。
她确实需要一个时间,来放下过去,放下自己。
何况沈牧彦新拿了奖金,这么壕,说了要请客,她哪里会不去?
签证办得很快,一个星期后就拿到了手。刚好她最近没有案子,请假手续办得也很快。拿着单据从人事科走出来,路过会客厅,被人叫住:“沈向晚。”
她敲了敲会客厅的门,薛祖青对他招了招手:“进来。”
她走进才看到方译桓也在。
他一身暖白的毛衫,头发也不似之前梳得一丝不苟,蓬松松的刘海遮住了大半个额头,神态略有倦色。这种状态,明显不是来谈工作的。
他的身前的桌上放着一个文件夹,旁边摆着一杯咖啡。沈向晚不由往阳台上望去,果然,咖啡机旁的大理石上还有咖啡豆的残渣。想也不用想,这咖啡定然是薛祖青亲自磨的。
这个老狐狸,势力得很。见什么人泡什么茶,见什么鬼说什么话。把客户分为三六九等,上等人才有上等待遇。遇上方译桓这样的,定然是极尽谄媚之能事。
方译桓毕竟是薛祖青的贵客,当着薛祖青的面,她还是要装出二人和睦的样子。所以她微微笑了笑:“方总也在。”
方译桓啪地一声合上了文件夹,抬头望她:“我就是来找你的。”转头瞥了薛祖青一眼。
薛祖青立刻解意,起身道:“你们慢慢聊。我去工作了。”
“我也有事……”沈向晚也打算走,却被薛祖青狠狠瞪了一眼,还没等她拉门,薛祖青已经把门关上了。
她的手在门把上停留些许,最终还是转身坐在了方译桓的对面:“有什么事,您说吧。”
方译桓知她不愿多待,也不废话,“我就说三件事。”
“嗯。”
“第一,得知江莲青的死讯,我也很震惊。我不否认这与我有关系。我也确实在这之前找了她。但你非要说是我杀了她。请拿出证据。没有证据,这就是污蔑。”
“污蔑?所以你要去法院告我吗?”
他不躲避她的目光,“暂时没有必要。但你如果大肆宣扬,损害到我和桓宇国际的实际利益。我会告你,同时,停止和断绝与你们金正的任何业务往来,并索要赔偿。”
这直接牵扯上了金正一年几百万的律师费,潜在的上亿罚金,还有她的高伙资格。
这份威胁够力度。
沈向晚捏紧了拳头,没说话。
他的目光却更加犀利和笃定:“第二,请你这段时间保重自己。以你的阴谋论推断,如果不是自杀,是谋杀的话,凶手说不定就在我们身边。”
“你意有所指?”
他不疾不徐,“你的哥哥。”
沈向晚气急,一手拍在桌子上,“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哥根本不可能……”
“好。”他平淡地阻止了她说下去,抿了抿唇,脸色越发苍白起来,整个人显得有些虚弱,气息也不太稳,声音却很沉着,“第三,江莲青是个懦夫。而恬静不是,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始终怀着一腔孤勇,期冀着奇迹。所以,请不要将二人相提并论。”
她冷笑一声,听到他字句笃定:“因为,江莲青不配。”
说完,他径自起身,留下沈向晚一个人坐在会客室里发呆。
-
十天以后,沈向晚和沈牧彦顺利出行。
晋城南航有直飞伊斯坦布尔的客机,到达目的地也没费什么周折。就是晕机得很严重,一落地,整个腿都软了下来,要不是沈牧彦拉着她,她真担心自己会从波音747的大铁梯上滚下去。
他十分担心:“要不然先别游玩了,去酒店睡一觉再说。”
导游看她的状况,也是不好,也不愿耽误所有人的行程,便交代了几句,带着大部队走了。沈牧彦牵着她,走的也慢。
好在打车不难,在苏丹阿合麦特附近的浪漫酒店住下,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睡过一觉后,她就又活蹦乱跳了。只是旅行团的行程已跟不上,干脆就两人自助游。
浪漫酒店的位置十分好,旁边就是马赛克博物馆,蓝色清真寺和圣索非亚大教堂。步行过去,也不过五分钟。
两人的英文都十分流利,参观和购物完全无障碍。她被宫殿里的马赛克壁画所吸引,那上面的圣母玛利亚、耶稣、圣人、帝王还有皇后,简直是精美绝伦,华丽到不可方物。
在许愿柱前,两个人的手都转了满满一圈。沈向晚先转的,但拇指有些短,甚至没有感受到石洞里面的潮湿,一圈就转完了。沈牧彦在后面笑着问她:“许了什么愿?”
沈向晚这才哎呀一声,光记得转圈,都忘了许愿了。
他问:“你想要什么愿望?我还没转呢,可以帮你许愿。”
沈向晚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达成的愿望。”
“那我就自己许愿了?”他转的缓慢,仿佛要将石洞周围的金属都摸一遍,而事实上,那金属已经被来来往往的游客摸得褪了色。
她问他的愿望,他只是笑:“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故作神秘,故弄玄虚。
沈向晚嗤一声,“不讲算。”
从大教堂出来正是中午十二点,离吃饭还有些时间。
便去了对面的耶莱巴坦地下水宫。
沿着楼梯走下去,视线越来越暗,温度也越来越低,空气越来越潮湿,耳边全是水珠掉落水面的声响,因为脚下的石板有些滑,沈牧彦一直在前面缓慢走,拉着她,也让她心里没那么害怕了。
土耳其之行时间不短,但美好的日子怎么也不觉得长。
中午去吃了鱼汉堡,逛了埃及市场,下午去了博斯普鲁斯海峡,在亚欧两大洲间穿梭的感觉甚是过瘾。
在亚洲区最高峰,俯瞰了王子群岛的风光,山顶餐厅的土耳其美食让人流连忘返。
在费特希耶体验了一把滑翔伞,在蝴蝶谷洗了一次土耳其土浴。
却没想到是男女混浴,虽然穿着泳装,但沈向晚十分腼腆,全程的表情都有些尴尬,沈牧彦瞧她满脸通红的样子,笑得要直不起腰来。
说是八日游,两人行要比跟团慢好多,他们在土耳其整整呆了半个月。
回程前的最后一顿大餐,是在伊斯坦布尔市中心一家地方特色浓郁的餐厅,据说是旅游必来地之一,所有的女宾客都要求裹着头巾。沈向晚也入乡随俗,在门口的纱巾店买了个宝蓝色的纱巾,将自己围成了个异域姑娘。
沈牧彦瞧着她这样子,笑得合不拢嘴:“还挺漂亮的。干脆把你就嫁到这里得了!”
“我才不要!”
她一脚上去,沈牧彦嗷了两声。
刚落座,服务员就走过来,给他们递了菜单。菜单都是用类似胡杨色的原木刻成的,上面印着土耳其文,她看不懂,语言也不通。总算店内有一个会英文的服务员,给他们解释着菜样。
沈牧彦的电话却突然响了,他起身:“你点吧。我吃什么都好。”
转身就去了走廊。
服务员的英文也有些蹩脚,她听得云里雾里,对着图认真看了许久,却始终不知道要点什么菜。看了看表,沈牧彦接电话已经过了十多分钟,旁边服务员还都站着呢,总要拿一个主意,便出门去寻沈牧彦。
沈牧彦却并没在走廊里。
一个隔间一个隔间的找,终于在最里面的隔间找到了。
沈牧彦并没开灯,他坐在隔间的黑暗里,背影隐着。
说话声音也很小。
她觉得不对劲,敲了敲门,他却没听到。
她将胡杨木门缓慢地推开。
慢慢走进去,却听着沈牧彦的声音那样可怕:
“……我明天就回国,你不用紧张。护照和签证已办妥,你去找老梁去取就行了。票也买好,明天的飞机,安心登机便好,不用紧张,就算警察发现不是自杀,也只会怀疑方译桓,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你千万要记住,出了国就别再回来了,也别和亲人联系,实在想家了,就给我发邮件,我自有办法让你们见面。”
“……你放心,如果警方真查到了你,中英也是没有引渡条约的,绝不会把你抓回来……嗯……不用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还得感谢你,这世间再也没有江莲青了,总算是少了一个累赘……”
“……你在国外好好活着,有机会我会去看你……”
沈牧彦还在说,但她已经听不清了。
她的手在发抖,腿在发抖,全身都在发抖。
她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杀江莲青?为什么?
就因为江莲青背叛了他?!!
不过是背叛而已,有什么比人命还重要?有什么样的恨意需要一条人命才能弥补?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但还是抑制不住,身子靠着墙,慢慢地滑下去,眼泪从指缝里漏下去,滴在地板上,吧嗒吧嗒,怎么也晕不开。
为什么是哥哥?
如果是方译桓,她不会难过。
怎么偏偏是哥哥?
一个黑影压下来,她抬头,泪眼朦胧地瞧他。
他说:“你听见了?”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你告诉我!刚才是我的幻觉。你没有做对不对?”
他摇头,“我不想瞒你,江莲青的事,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