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景飒忙了一下午,天已擦黑,这才忙完。收拾东西走人,路过保安室,被保安叫住:“钟秘书,方总的国际急件,麻烦你带给方总。”
钟景飒点头接过,看着上面的地址,来自英国一家医疗机构。这个医疗机构她认得,就是上次给江莲青的流产提取物做鉴定的那家。
据说这家机构在胸外创伤复健方面全球第一,在干细胞生科方面也首屈一指。
不知道方总是因为什么与之联系?是当年的创伤复健?还是亲子鉴定?还有其他的亲子鉴定要做?
虽然好奇,出于职业道德,还是没有打开。
车辆在回家的高架上急速前行,路灯快速闪过,她的思绪却又回到了那封急件上。
会不会是方总的治疗单?
下了高架便将车停在了一边,最终还是撕开了急件的信封。
她想,如果是方总的身体又出现了问题,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守在他身边,劝他继续接受治疗。就算他即将面临最坏的可能,她也不会离开他!
所以,她必须要知道他的情况。
然而,打开之后,看到了上面的英文,还是惊了。
是亲子鉴定。
是方冬冬和沈向晚的亲子鉴定。
沈向晚和方冬冬是母子的可能性达99.99%!
也就是说……
沈向晚……就是当年死去的恬静!
望着手里全英文的报告单,她的眼泪哗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等了那么久,设计了那么多的情节,甚至不惜在人生地不熟的英国把自己灌得烂醉,借酒装疯,把门反锁,只想留住他。
可没发生的还是没发生。
他坐在床边,就是守了自己一晚上,连一粒扣子都没有解开。
她知道自己敌不过一个记忆中的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那又怎样呢?恬静终究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只要她能等,十年,二十年,方译桓早晚是她的!
可终究是失算了……
曾经,那个人已经死了,她都敌不过……
如今,那个人根本没有死,她又有什么胜算呢?
-
方译桓又一次在睡梦中惊醒。
那张脸,那断断续续的哭泣,那曾痛不欲生的割舍,又一次反复。
他胸口疼。
床边的机器发出滴滴的声响,房顶的射灯落下稀薄的光线。
这会儿护工应当也睡了,不愿打扰护工,他起身,扶墙站了起来,缓慢地走过去开灯,但真的太黑了,他看不清楚。
房间又太大,走了几步,停下来,喘气。
到处都安静,安静地让人心慌。
“砰!”
手碰落了桌上未开封的吊瓶,摔得粉碎,水花和玻璃碴子碎了一地,有几块溅在他脚背上,他摸索着往前,脚下刺痛不已。
正扶着墙蹲下来,用手一点一点抹去碎碴子。
灯突然就开了,钟景飒站在门口,一声不吭瞧着他,眼泪却哗啦啦就往下落。
方译桓转身,看她,笑:“来了?我起来开灯,没想到把药水瓶子碰碎了。你帮我收拾一下吧。”
钟景飒捂着嘴,终于抽噎。
方译桓皱眉问她,“你哭什么?”
顺着她的眼光,看到自己满手的血,他哦了一声,像个小孩子一般地解释着:“我不是故意的。”
他怕她不信:“真的。”
钟景飒的心突然一酸,望着方译桓英俊的眉眼,终于忍不住,一下跑过来,从后头抱住他,那样大的力气,猝不及防。方译桓震了一下,却想要拨开她的手,她抱得很紧,他若用大力气,双方定然会发生不愉快。所以他只是侧过身:“你在做什么?”
语气已经隐隐有了不耐。
钟景飒却没发觉,一下放开了他,却又扑进了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颈,仰起头,想要吻他,眼泪止不住,湿在他的脸上,她那么用力,那么炽烈,泪咸涩不已,她的吻也是生涩的,没有得到回应,她终于低下了头。
方译桓并没有立刻推开她,已经是忍耐的极限。
只是偏过头去,又问了一遍:“你在做什么?”
钟景飒泪眼婆娑:“够了。折磨了自己六年,整整六年,也够了吧。折进去了自己的身体,折进去了自己的家产,甚至连婚姻和幸福都折进去了,够了吧。该醒醒了!她不爱你,心里没有你,一点都没有!”
他垂下眼帘:“嗯。”
“你的伤心,她看不到,你的难受,她看不到,你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却根本不顾你的死活!要丢弃就丢弃,却又牵着你,要你答应她的要求,她明明就是利用你啊!”
他抿唇,抬眼,“那又怎样?”
钟景飒一把抓过他的手,让他的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口,哭得伤心:“可我爱你啊!我爱了你那么多年,你知道的!但我不说,你就装不知道!你等了她六年,我也等了你六年!你能不能看一下我呢?”
方译桓皱眉,手缓慢地从她的手窝里抽出来,转身要走:“钟秘书,你现在情绪不稳定。等你情绪稳定了,再来找我。”
钟景飒泪眼婆娑,望着他的背影,大声喊他:“方译桓!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钟秘书。”他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目光变冷,又恢复了强大的气场。
一身病服,满手鲜血,却腰杆挺直,语气决绝,“如果你无法处理好个人感情,理智对待上下级关系的话,我想你也无法胜任董事长秘书了。”
钟景飒万万没想到,方译桓会这么说。
她见过他的冷血铁腕,把商业对手逼得倾家荡产,不眨一下眼。
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残酷地对待自己。
不带任何感情地赶她走。
他一句话就打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她全然没了先前的歇斯底里,只能喃喃自语:“我们……完全没可能了,是吗?”
“没可能。”
“好。”钟景飒艰难开口,“如果说,她确实活着,活得很好。你会不会觉得有一点点欣慰,和……心酸?”
方译桓一愣。
“她真的是,她?”
钟景飒恶毒一笑:“当然不是。”
从包里拿出刚刚在街边打印店制作的报告单,递过去,“方总对不起,我帮你拆了封,也看了里面的信。怕你无法接受上面的结果,本打算等你出院再给你的。”
他接过信,看着最中间醒目的英文:
排除与方冬冬的母子关系……
他捏紧了那张纸,背过身去。
那是钟景飒第一次见到方译桓这般失神。
了无希望并不残忍。
最残忍的事情,是燃起了希望,却又一瞬间破灭。
他的声音听来格外疲惫:“好的。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