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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两条香肠

左小浅被一股冲力猛地甩到了马车壁上,又被重重的弹落下来……

好不容易稳住被撞的几乎散架的身体,她这才抬头,看见了马屁股上那把明晃晃的长剑:“KAO,该死的闵新毅……”

咒骂声蓦的消失。左小浅惊恐万状的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悬崖峭壁:“啊啊啊啊……救命啊!”

吃痛而发狂的马儿依然拔腿狂奔,眼见着悬崖越来越近,而马儿没有一点减速的征兆,左小浅的后背很快被冷汗浸湿了,妈妈咪诶,她的小命,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呆若木鸡的看着死神狰狞的面孔越来越清晰,却忽的眼前一花,紧跟着银光一闪……

‘轰隆’一声,是马儿失足坠崖的声音……左小浅不敢置信的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看着离悬崖只一步之遥的没有马儿的马车箱,死命抱了某人的手臂:“小猩猩,快告诉我,我真的还活着?”

洛星叹口气,望了眼八爪鱼一样吊在自己身上的左小浅:“你若真想像那匹马一样,我也不介意再顺手推你一把……”

“开……开什么玩笑?”左小浅结结巴巴的说道,她又不是活腻了,需要他帮那样的忙?

洛星提着她的衣领,就要跳出车厢,却不料,车厢突然被人猛力一踢,朝着悬崖直直落去。洛星连忙抓了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左小浅,提气,旋身飞了出去。

看见闵新毅表情森冷的站在崖边,阴冷的面上尽是疯狂之色。他冷哼一声,原以为他会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子,却没想到,原来也会使用这样卑劣的手段。

只是,他以为这样的暗算,他洛星躲不过吗?他抱着紧闭了眼睛死命搂了他脖子的左小浅,提气往崖上冲去,却不料,一枚泛着银光的薄刃疾射过来,目标却是他怀里的左小浅……

她肯定是避不过了。洛星想也没想,旋身将左小浅护在怀里,利刃在一瞬间穿透了他的后背。忍不住痛哼出声,体内凝聚的真气,瞬间溃散殆尽……

身体疾速下落,洛星只来得及听见头顶上方传来的闵新毅发狂般的笑声。没想到,他竟真的会对她这样的女子痛下了杀手……

痛!好痛!像是全身的骨头被重新组合过一般,左小浅觉的全身的血液似都冲到了脑袋一样,痛苦万分的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眼下那匹被摔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黑点点,不正是刚才那匹受伤发狂的马儿吗?那把明晃晃的长剑似乎还在它的屁股上,晃花了左小浅的眼。

她能感觉到痛,说明还活着?她竟然还存活了下来?若没记错,她和洛星被闵新毅那臭男人一脚从崖上踢下来了啊……眼神艰难的转动了一圈,她才欣喜的发现,她和洛星竟被倒挂在了横生出来的巨大的树枝上面,难怪会觉得脑袋充血得难受……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知觉一点点的回来了,望向尚搂着她腰而似乎陷入了昏迷的洛星,她连忙出声唤他:“小猩猩……小猩猩你怎么样了?”

完全没反应,完蛋了,他不会是挂了吧?她忙伸了手指往他鼻下一探,微弱的呼吸让她放下心来,小手使劲拍打着他的脸:“洛星洛星……你能听的见我说话么?”

洛星紧闭着的眼睫轻轻动了动,半晌,才吃力的张开眼睛,左小浅一脸焦急和担忧的模样,就这样映入了他的眼里:“你在……担心我?”

见他睁开眼来,左小浅这才松了口气,没好气的说道:“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怕你死掉了,我一个人呆在这山崖底下会很害怕……对了,既然你醒过来了,能不能想想办法离开这树干,我不是很喜欢这像是晾香肠一样的姿势……”

晾香肠的姿势?亏她想的出来。洛星望见她扁着嘴一本正经抱怨着的模样,咧齿笑出了声,却不小心扯到背部受伤的肌肉,忍不住低呼出声。

左小浅正手软脚软的强迫自己打量着树干离地面的距离时,听见身旁传来的痛呼声,忙扭头看过来,关切的追问:“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怎可能不关心?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不管他先前曾怎样恶劣的对待过她。可是,这次,他明明可以没事的,只要丢下她不管,他就不会倒霉的跟着她掉下悬崖。可是,绝望之中,却是他对她伸出了手,却是他用一种不离不弃的姿势,跟她一块挂在树干上当风干香肠……

洛星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才淡淡的,若无其事的回道:“我没事……可能掉下来的时候撞到了石壁,背上有些疼……”

听他这样讲,左小浅放下心来:“没事就好……我看这里离地面少说也有五六十层楼那么高!若从这里跳下去,估计结果会跟我们底下那匹马儿一样……”

她心有余悸的看了看下面,感觉一阵晕眩又袭上了脑袋,连忙将视线又调了回来:“小猩猩啊,你看看,你体内的真气够不够?够的话你就再带我做回鸟人……咱总不能一直呆在这上面吧?”

洛星一直试图让体内的真气聚集起来,但伤痛却让他内力尽失。看着左小浅期待的眼神,他歉意的摇头:“恐怕,咱们真要在这树上呆上一段时间了……”

夜幕降临了,一阵冷风呼呼的吹了过来,寂静的空间只听得见丝丝衣袍被撑开的猎猎声。

左小浅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保持这样的姿势至少两个小时了,她用力抱着树干的手臂早失去了知觉,若非洛星时不时的将她下滑的身体往上捞,她恐怕没力气坚持这么久。

又一阵风吹过,她的身体随风舞动了两下。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左小浅来到这里后的生活,还真是多姿多彩、惊险刺激啊!

忍不住,她又用力叹了一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的是她吗?那为什么她都难了这么多次了,她的福还没来呢?

老天,你要玩弄我到什么地步才开心啊!她无语问苍天!

休息了两个小时的洛星,体力虽没有完全恢复,但能勉强的将体内的真气凝聚起来了。刚准备带她下去,就听见她郁闷的叹息声,忍不住开口道:“你已经叹息了不下一百次了,你不累吗?”

左小浅在黑暗中幽幽的望着他微有些亮的眼睛,噘了嘴巴道:“我累啊!但是小猩猩,你不懂……我只是在感叹,我的人生,怎么就这么的多灾多难呢?唉——”

洛星蹙了眉,淡淡道:“你若再叹,就一个人呆在这里吧!”

“啊?!”左小浅呆了呆,有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味:“那你呢?”

“我?自然是下去找吃的。就不奉陪了!”洛星酷酷的说道:“等你在这上面叹息够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将你带下去……或者,其实你比较喜欢当晾香肠……”

“喂喂喂……”左小浅激动的腾了一只手,死死抓了他的衣袖,生怕他丢下她一个人挂在这树上:“你这人怎么这样?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感觉他正用力扳开她的小手,她连忙降低声量,掐媚的笑道:“再说,咱们什么关系啊?共患难诶……你说,你怎么忍心将我这么娇滴滴的美女孤零零的留在这树上呢?善良又可爱的小猩猩,你说对吗?”

洛星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口气,伸手揉了揉乱跳的眉心,口气不善:“你是自己闭嘴还是要我动手?”

左小浅立刻自觉闭上了嘴巴,晶亮的眸子眨巴眨巴的望着他。洛星别开视线,揪着她的衣领,纵身往下跳。

左小浅紧紧搂了他的脖子,感受着耳边呼啸猖狂的风声,轻轻的,裂开了嘴角。

虽然已经是初夏,崖下的气温却仍是很低。左小浅跟洛星找到了一个可以避风的小洞口,洞口很小,容纳他们两人都显得有点憋屈。

洛星在洞口生了火,抬眸望了眼抱着肩膀缩在角落里的左小浅:“坐过来一点,比较暖和!”

左小浅哆哆嗦嗦的靠了过来,颤颤巍巍的将手伸到火堆边上,这才觉得舒服了点:“小猩猩……你真厉害!”

她边说边往他那边望去,却被火光下他那张异常苍白的脸吓了一大跳:“小猩猩,你没事吧?你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她说着,探出手去摸他的额头,触手一片火热。她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疲惫的靠着石壁的倦容:“你到底怎么了?”

洛星拿下她的手,背上那几乎完全没入他肌肉的刀片还没取出来,他有些脱力,估计是失血过多造成的:“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

左小浅哪里肯相信他的说辞,他一定是受伤并且感染了,不然怎可能会这么烫?而该死的她,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她的眼睛急切的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有受伤的痕迹。前面没有,那背后呢?她猛地跳起来,将他靠在石壁上的后背硬扳了过来,借着微弱的火光,果然看到了一大片血渍。这个傻瓜,受了伤居然吭都不吭一声……

“没事的,只是小伤……”见她眼里飞快涌上的晶莹泪珠儿,洛星想也没想的安慰道。

“闭嘴!”左小浅恶狠狠的低吼,她盘腿坐在地上,将他的身子拉过来,俯趴在她的腿上,流了那么多血,他竟还说只是小伤?!

他的衣服已经被血水浸透,紧紧贴着他的身体,看不出伤口在哪里,她也不敢贸然动作。用手使劲将衣服一层一层撕开,她才在昏黄暗淡的火光中,看到了那可怕而狰狞的伤口以及整个没入他肌肉的那支刀片,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竟然还能挺那么久,还能若无其事的跟她说他没事?

洛星听见头顶传来的吸气声,连忙就要起身:“吓到了你吧?这点小伤,我自己处理就好……”

左小浅不由分说的将他又按了下去,这还是小伤?流血过多可是会要人命的,他作为一个江湖中人,岂会不懂?他一定是怕会吓到她,才故意这样说的吧?

“你身上有带匕首吗?”她生气的问道,语气有些僵硬。为什么生气,她想,大约是他对自己身体无所谓的态度吧!

被她以半强迫的姿势压制在她腿上,其实只要他愿意,就算虚弱得快要死去,他也能轻易的挣脱她的桎梏,可是不知为何,他却连这样的想法都没有。是突然觉得很累?还是,有些贪恋上了这样的温暖和关心?

即便她的关心听起来像是在生气,他单薄的唇瓣,仍然无法抑制的缓缓扬了起来:“匕首没有,剑可以嘛?”

左小浅取过他置于一旁的长剑,瞥了瞥嘴——这大概是她使用过的,最长最另类的“手术刀”了吧?静下心来,将剑尖的部分就着火烤了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的划开刀片周围的肌肤……

刀片被很快取了出来,整个过程,洛星连吭都没吭一声,左小浅钦佩他毅力的同时,心里的愧疚也越来越重——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他也不会受这种皮肉之苦。

接过洛星递给她的白色小瓷瓶,她打开,将白色粉末均匀洒在伤口之上,微垂了眼睫,半晌,才缓缓而低不可闻的问道:“洛星,我不明白……你明明可以不用管我,不用管我你也不会受伤,更不会跟我一起掉到这崖底来……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回答她的,是一片均匀而细微的呼吸声……

洛星因为高烧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左小浅将他安顿好后,捡了根粗大的柴火,强作镇定的走出山洞,想要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水源。

阴森而恐怖的氛围几乎吓得她立刻就要跑回去,可是想到昏迷中的洛星,她咬咬牙,拖着不停颤抖的双腿,听着如鼓的心跳,摸索着往前走去。

没多久,果然听见前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她心中大喜,强打精神奔了过去。

毫不犹豫的撕下自己的衣襟,她蹲在小溪边上,仔细的浸透后,起身准备往回走。

“你是谁?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阴森飘忽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响在耳边。

“啊啊啊啊……鬼啊……”左小浅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捂了眼睛胡乱挥舞着手臂,放声尖叫。她怎么那么霉?居然真的碰上了那种不干净的东西,她刚才有一直在心里念‘阿弥陀佛’的啊……

因她忽然的尖叫,惊起了林中不少飞鸟。让人毛骨悚然的‘簌簌’声,更是渲染了恐怖诡异的气氛。左小浅手脚发软,除了尖叫已经无法再有任何动。

可是她尖叫了半晌,那把声音却没有再响起过。莫不是自己太紧张,所以产生了幻听?

她惊疑不定的睁开眼睛,却被近在眼前的超大的毛茸茸的脸吓得心脏再次脱力,这个时候,她希望自己可以晕死过去……

“你你你……是人是鬼?”她听见自己抖得像落叶一样哆嗦的声音。既然没有办法晕过去,她只好吞口口水,强作镇定的打量着眼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呃,东西?!

来人看不出来多大年纪,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以及垂到胸口的白胡子,身上的衣服刚好遮住他的重点部位,露出黑漆漆的胳膊和腿。乱发下的那双眼睛,好奇的望着被他吓坏了的左小浅,听见她的问话,不满的噘了噘嘴:“我当然是人了……我才要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见他说自己是人,左小浅这才伸手拍了拍几乎要跳出胸口的小心脏,无力的翻了个白眼:“我……我从山顶上掉下来……”

“从山顶?!”那人满脸惊讶,不敢置信的瞪着她,仿佛她是什么怪兽般:“从那上面掉下来你竟然还活着?!”

他的形象虽然让人不敢恭维,可是他的表情,却让人觉得他并没有恶意。左小浅压下心底的恐惧和慌乱,小声道:“因为掉下来的时候,被横生出来的树枝挡住了,因此才能捡回一条命来……敢问,前辈你怎么会在这崖底?”

这一看就荒无人烟的地方,他却好像已经住了好久的样子,怎么会真的有人愿意抛开繁华的红尘,在这深山老林里隐居避世?

还是,其实他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然后没法找到出去的路,索性就一直住在这里,结果就成了现在这副人猿泰山的样子?

啊啊啊啊!那是不是说,若干年后,她也会变成这样?不要啊,她她她她死也不要这副造型……

“我乐意住在这里不行啊?”那人吹胡子瞪眼的瞪着左小浅,似乎她问了他极避讳的话题一样,不过,他的面色很快缓了缓,大约是因为她诚恳礼貌的态度:“唉,我已经许久不曾听人叫过我前辈了……”

他的性情还真阴晴不定!左小浅努力堆起笑脸,甜甜地说道:“前辈若不嫌弃,我们可以暂时做邻居啊……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前辈你要多指点哦……”

她的话似乎很受听,那人眯了眯炯炯有神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来:“你说你们?你不是一个人掉下来的?我说,你们遭仇家追杀吗?”

左小浅的神色立刻变得悲伤起来,低眉垂眼,伤心的说道:“不瞒前辈,我们的确是被仇家追杀,被逼下了悬崖,我的那位朋友在落崖之前被暗器所伤,现在昏迷不醒……所以晚辈这才跑出来,想给他弄点水……呜呜……他若死了,我一个人,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她哭的情真意切,几乎哽咽着说完,才抬起小脸,满面泪痕让娇小瘦弱的她看起来更加的楚楚可怜。

那人定定的盯着她的表情,似看了很久,半晌后才叹息一声,开口道:“能在这里遇见我,也算得上是缘分……走吧,带我去看看你那朋友……”

京城,天色微亮,露水颇重——

一名身着雪衫的秀美少年似极随意的在僻静偏远的小径上行走着。他的面上挂着温润柔和的微笑,眸中的光芒因为瞧见前方的人而更加柔和了些。

“雷诺,都办妥了吗?”他柔声询问,丝毫不在乎被露水打湿的衣摆。

雷诺长身而立,微抱了拳:“王爷,都安排妥当了……你这一路上来,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吧?”

少年唇边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有些意味深长的感觉:“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雷诺的神情却忽的一凛,因为那个不同于寻常的笑容。双耳微动,果然听见不远处似风声的细微声响。他目中有惊讶,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属下明白——”

泠清若随意点点头,抬腿向半山腰的亭子走去。远远的,便看见一名裹着厚厚棉被的老人,神情苍白而憔悴,似是常年被病痛所折磨般。

他加快脚步走过去,面上温润的笑容早已消失了去,此刻更是多了一抹凝重:“爹——”

那老人双手捻着漆黑光滑的佛珠,紧闭了眼睛,面色安详而平静:“若王,老衲法号无恨……”

泠清若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些,他深吸一口气,似在平复内心的激动,好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无恨师傅,在下逾举了,还请您别放在心上——”

那老人捻佛珠的手顿了顿,慢慢睁开眼睛,那双眼睛虽然慈祥却饱含沧桑,双眼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渐渐的,那双眼里便有了欣慰之色:“若王言重了……一别经年,若王可好?”

泠清若微微笑了,却有些气苦的意味:“劳大师惦记,在下这些年很好……大师的身体似乎愈发的虚弱了,是寺里的人照顾不周吗?”

老人微微摇头:“托若王的福,寺里对老衲照顾得极好。只是,老衲这身子,恐怕拖不了多久了……如有一天,老衲圆寂了,还请若王不要降罪寺里的僧侣们!”

他还是看出了他漆黑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怒气,所以才会这样请求他吗?他早知道,这大恩寺是自己一手建造的,寺里的僧侣也是为了照顾他而找来的吗?

“大师,你不会有事的!”泠清若目光温和的望过去,仔细分辨,他的眸中似乎还带了那么点依赖和安慰的神色:“你身上的缠绵之毒很快就可以解了……再多我一点时间,千年冰蝉我很快就会拿到的……”

老人摇摇头:“这么些年,我已经习惯了……找了这么多年,你也累了吧?”

泠清若神色一凛,震惊的抬眼望去,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王,我……也累了!”老人歉意的看着他骤变的神色:“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从今后,不要再将精力浪费在我这个将死之人身上,你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对不对?”

泠清若控制不住手指头微微的颤抖,微抿了下唇:“可是,你该知道,什么事情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我从小就没有了娘亲……”

而你现在,是唯一与我血脉相连的那个亲人啊!我怎可能撒手不管你?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身受缠绵之毒,却始终无能为力?

现在,他就快拿到能解缠绵之毒的千年冰蝉了,而他竟然说他累了,他要放弃?!

老人明白他的意思,默叹一声,垂了眼睫:“是我……无能,所以保护不了你娘亲……现在又一直连累你,我实在担心,若有朝一日被‘他’知道,你和我的关系,恐怕你的爵位身份,都会……”

“你以为我会在乎那些吗?”泠清若微微蹙了眉,语气有些不受控制的上扬:“被‘他’发现又怎样?‘他’心知肚明,我早已知道‘他’做过的事情……”

可是他装作不知道,他还尊称‘他’一声“父皇”,他自小便‘体弱多病’,从不理会朝中之事,因为早早便明白了一个事实:他跟月曦月朗是不同的,他若想活的久一些,便绝对不能露出自己的锋芒……

他本也是不在乎的,就算没有王爷的身份,他也不在乎,可是,他唯一的亲人需要千年冰蝉,而他王爷的身份则会方便他寻找……

“若儿——”老人提高音量低喝道,却因为太急,而险些呛到,他急促的喘息道:“你怎能这样说……”

“爹——”泠清若自责的拧了眉头,飞快上前,修长美丽的手飞快扶住了老人摇摇欲坠的身子,掌心轻抚着他的后背:“你不要着急……我以后,再不会说这样的话!”

老人很久才平息下来,他低了头,伸手推开神情焦虑而自责的泠清若:“你走吧!往后不要再来了……老衲不会再见你了!”

泠清若被推开的手,以一种孤单而落寞的方式半垂在空气里,看着忽然冷漠了面孔的老人,他后退两步,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里一闪而逝的伤痛:“你好好保重……我会尽快将千年冰蝉找到……”

他说完,抬眼深深的看了老人一眼。便转身往山下走去!

许久许久后,老人才睁开眼睛,看着早已经空无一人的山丘,轻轻地,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平静宁和的诵经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他漫步走下山,雷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旁边:“王爷……你们谈的不好吗?”

王爷虽然神色如常,可是他就是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似上山时那般平静那般愉快,忍不住的,他逾越了下属的本分,问了出来。

泠清若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才轻叹道:“他叫我以后不要再见他了……”

“怎会?”雷诺不解:“他是你的……他怎会不想见到你呢?”

父亲啊!哪有父亲会不愿意见到自己唯一血脉的?

“他怕连累我,他怕‘他’会知道他尚在人间,他也怕被‘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地位会不保……”泠清若平淡的说道。

今天的街道热闹的有些不寻常啊!眼眸微扫,满大街禁卫军像是在找寻什么人般,而领头的那个——“月曦?”

“大哥?!”泠月曦也在人群中发现了他,从马背上飞身跃下,急急道:“大哥,你……”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遇见任何事情都不要冷静以待!”泠清若笑着打断他的话:“你带着这些人,在找什么?不会是府上遭窃了吧?”

“是遭窃还好,问题是……”泠月曦依然急吼吼的说道:“小浅她不见了……”

泠清若刚抬起想要拍泠月曦肩膀的手,在空气中僵了僵,他唇边怡人的笑容也僵住了,只一瞬间,便恢复如常:“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见了?什么叫做不见了?是她自己走了,还是被人掳走了?

“今天一大早,我们一起出门看看店里还需不需要添置什么东西,结果在集市上,她看中一只狐狸,我去买……我刚回身,她就不见了踪影……”泠月曦焦急的诉说道:“她一个女孩子,又不会半点功夫……我实在担心……”

泠清若看着他焦急内疚以及自责的模样,安慰道:“也许她是被别的什么吸引了注意力……也许,等等她就回来了……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何况,她的身边,还有个洛星在贴身保护着。应该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吧?他转头,朝雷诺使了个眼色。雷诺收到,悄无声息的往后退去。

“小浅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女孩子!”泠月曦没有注意到突然离开的雷诺,兀自分析道:“就算被别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但她走开之前一定会跟我打招呼的……她说这是最起码的尊重,但今早她明明是站在我对面的……大哥,怎么办?我好怕她会出什么事?你说她会不会是被坏人掳走了?”

“不会有事的!”泠清若安慰的道,他的目光盯着人群外面的雷诺,声音飘忽而悠远。不会有事的,是在说服月曦,还是在说服自己?

不会有事的,她那样的女子,怎可能会有事?不会有事的,他想,她或者只是想突然出走,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左小浅自然不会知道,悬崖上面,有多少人路人马在寻找她!她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洛星一天一夜,他的烧才算退了去。

“丫头,守了这么久,你不累啊?”人猿泰山——哦不,精神奕奕且整洁干净的中年大叔模样的人出现在左小浅面前,声如洪钟的说道:“可别等他醒了,你倒倒下了……”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让她看起来极疲惫的样子,她抬起苍白无神的脸来,瞧见面前的人像被换了一个似的,她微愣,然后咧齿一笑:“大叔,我还挺得住……要多谢你收留我们,不然,他现在多半都已经翘掉了……对了,大叔,你贵姓啊?”

估计是怕自己的尊容再次吓到左小浅,所以那大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换了整洁的衣服,头发胡须都打理得很整齐,这才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所以严格说起来,这是他第二次出现在左小浅面前。

“你不是叫我大叔吗?那就叫大叔好了!问那么多……我若不收留你们,难不成真要看着你们俩喂狼啊?”大叔瞥瞥嘴,不满的瞪了眼她。

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清粥,他恶声恶气的说道:“你吃点粥,然后去歇一下,我看这位小兄弟面色红润,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你若倒了,我就直接将你们丢出去喂狼!”

他得意洋洋的威胁。左小浅吐了吐舌头,缩缩脖子,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大叔,不要这样嘛……我马上、立刻就去休息,保证不会倒下的……”

左小浅实在很好奇,这个看起来精神奕奕而且似乎武功还很厉害的大叔,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这么原始的地方当人猿泰山?但如果他真的一直住在这里,那么,他哪弄来的米煮粥呢?

她甚至在他的屋子里发现,有许多东西都像是新添置的,比如桌上那茶壶,还有窗台边的铜盆……

难道,他知道该怎么走出这个山谷?左小浅心中一喜,看来,只要等洛星好了,他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左小浅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了过来,夕阳透过结实的木窗洒落进来,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她恍了下神,然后飞快掀了被子跳下床,往洛星的房间跑去!

没有人?!怎么会没人呢?她愣愣的看着空无一人的木床,然后跌跌撞撞往外跑:“小猩猩,小猩猩……大叔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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