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已经崩溃了，眼泪鼻涕齐出。他的脸已经扭曲成一团，全部都是恐慌的曲线。
罗宾心里忍不住想，他杀害老赵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幅表情呢？
八哥说：“去赵哥死的地方磕头吧。”
罗宾和李洛约看着杀人者惶恐不安地用力磕头，沉默不语。
不知什么时候，在事发地位置多了两个白色的花圈，由于隔得远罗宾并不能辨认上面写的挽联。这一幕让罗宾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来。
公园里，一群整体的黑衣人沉默地站在死者最后的亡魂之地，凶手正在拼命道歉忏悔。
天终于下起雨来。
雨滴击打在脸上，罗宾却只觉得深深悲哀。
就在这时，警车的警笛声突然响起。五辆警车停靠在公园边，警察们鱼贯而入。
为首的一位警官厉声说：“你们干什么？”
老六说：“纪念一个故人，顺便遇到个要自首的杀人犯，真巧，你们要吗？”
“我警告你们，不要妨碍警察执法。”
老六点点头：“放心，我们不过是看看一个老朋友。杀人犯你们带走吧，放心，没有断手脚，只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了几跤。”
听到这里，警官也不再多说，招呼人铐住那个胡言乱语的年轻人，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撤离了。
雨下大了，噼噼啪啪的声音遍布四周。
老六和八哥沉默地走到花圈位置，缓缓低头鞠躬。后面的小弟一个个效仿，这是一场无声的祭奠……
孟拙终于开口了：“我也去了。你们应该已经明白了吧，并不是所有混在街头的人都是坏人……有的时候，这些人反而最值得信任。”
罗宾看着老友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
“谭老板，好巧。”
李洛约的话让他回过来。
就在离他们两步远的位置，手持黑伞的谭老板正走过来。
“不巧，要去给故人烧一炷香。”
谭老板丢下一句话就朝那里走去。
罗宾从没看到谭老板的神色那么肃穆，步伐那么稳健。
“明白了吧。”
罗宾点点头。
八哥出狱，所以和赵老头相见叙旧庆祝。那夜，赵老头手持啤酒高兴地来到啤酒公园，却被一时兴起的杀人犯给杀害。接下来目睹的八哥和老六勃然大怒，发动了一切人力想要抓住凶手。抓他们去做笔录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警告他们，害怕他们做出过激行为，要求他们配合警方。
在四个夜晚的疯狂追索之中，他们将凶手从西叶市挖了出来。带到老赵遇害的地方，给他一个交待。
“啤酒公园当然是喝啤酒，”李洛约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遇到了同样喝酒的人……对方却不怀好心。”
“啤酒就是最大的破绽。”
“说到啤酒时，谭老板遮遮掩掩。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想要蒙骗企图询问这件事的人。虽然谭老三不再和混混挂钩，可是赵老头的恩情他记得清清楚楚。再加上可以算得上是在他眼皮下被害，他比其他人更要愤怒和自责。说不定他和我们讲的是真话，那天他也喝了酒，为老八出狱而高兴……所以疏忽导致赵老头被杀。报案人毫无疑问就是谭老三，他离现场最近，而且是最有可能这么做的人。作为杂货铺老板，弄个匿名电话卡实在不算难。”
罗宾突然有些迷茫。
“K君，你说好人真的没有好报吗？为什么赵老头，以前乔心语，还有郭晟……”
“不！”
李洛约回绝得斩钉截铁。
“好人并不是为了好报才当的。我们都知道，为恶会短暂轻松自己，却让周围人承受痛苦。所谓好人，就是能够用自己的积极行动和善意影响周围的人。赵老头我没见过，可是他造成的影响我们都看到了。他不过是一个拾荒人，可是大名鼎鼎的八兄弟都记得他的好。他们不惜冒着被警察以扰乱刑侦抓捕的风险，疯狂全城寻找凶手。有哪个拾荒者有这个面子，能够让八哥和老六雨中给他送别……”
“你发现了没有，哪怕老八和老六有矛盾，包括谭老三在内，可在赵老头的事情上他们默契站在一起，想要用自己的方式为他的死道歉。最后，没有选择激进的方式对待杀人者也是受到了赵老头的影响，不想做他不希望的事情吧。”
李洛约迎着雨走到两个花圈面前。
谭老板、八哥和老六一行人已经离去。
雨水将花圈打得有些狼狈，湿漉漉的看不清上头的字，不过有的东西就是再大的雨也无法浇灭，无法抹去的。它站在那里，让人敬畏，给人不屈的力量。
李洛约微微一躬身。
罗宾也是学着搭档的样子，诚心诚意给这位从未蒙面的老人送上一程。
雨模糊了图像，心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