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饭,又好好给煤球一样的兄妹俩收拾干净了,询问完豆芽菜似得小鬼头,高珩高珏不由相对无语,没想到他们俩临时起意胡编乱造的故事,倒和捡回来这俩小鬼的身世八九不离十。
两个孩子竟然姓王,哥哥叫王秀群,妹妹王秀儿,更巧的是爹也是个落第老秀才,还有个清秀美丽的姐姐王容。
镇子里有钱有势的周老爷看中了秀容姑娘,想娶了她回去做小妾,王老秀才抵死不从,周家便设下局,骗的他欠下了巨额债务,家产全部抵债不算,王容姑娘也给抓进周府,当夜就给周老爷强了。她性子烈,醒转了来便投了井。
王老秀才听到了王容自尽的消息,气急攻心,没两天也撇下幼子幼女撒手人寰。
可怜兄妹俩在镇子上活不下去,王秀群只能带着王秀儿一路乞讨来到江城,谁知乞丐里也多有无赖,见兄妹俩年纪幼小,每日来将他们乞讨所得搜刮了去,兄妹俩这几日饿得实在受不住,王秀群便铤而走险,去馒头铺偷两个馒头填肚子。
高珩听得咬牙切齿,后悔方才没有多踹那两个乞丐几脚。
高珏唏嘘不已,摸摸秀儿头顶细软的黄毛,对王秀群道:“以后你俩就跟着我们吧。”
王秀群脸色古怪,吭吭哧哧半天憋不住一句话,方才在高珩面前脱口而出的“清白人家”“那种地方”,不知怎地,在这位神仙姐姐面前,便一个字也说不出,似乎连想一想都是对她的亵渎。
高珩见王秀群突然脸色通红,神情窘迫,问道:“怎么,怕我们姐弟俩出身烟花之地,会带累你们也不清白?”
“不是……啊……嗯……这个……”王秀群舌头就似被下了绊子,支支吾吾话说不利索。
高珩步步紧逼,弯腰把秀儿抱起,递给王秀群,故意冷声道:“既如此,你便带着秀儿走吧,别脏了你的脚。”
“噢,赶明儿饿着了,还可以清清白白的去顺两个馒头回来。”
王秀群简直无地自容,低着头看着脚尖不说话,高珩索性把秀儿往他怀里一塞:“还不赶紧离开?”
秀儿被转了两手,直觉出不对来,扯开嗓子哇哇大哭,高珏怕惊动了红袖招的人,赶忙起身又抱回了秀儿哄着,眼见哭声小了,才瞪了高珩一眼:“这是做什么,吓到秀儿了,你倒出息了,好意思和小孩子计较。”
高珩吓哭了女童,也有些悔意,只是不服高珏教训,便冲他做了个鬼脸,表示自己也是小孩子。
王秀群忽地跪了下来,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把兄弟俩吓了一跳,及至再抬起头的时候,额头已经破了一层油皮。
只听他语速极快的说道:“神仙姐姐,恩公,你们都是好人,是我猪油蒙了心,不知好歹,恩公您心里有气,尽管打我骂我,只是别赶我们兄妹俩走,此后我们兄妹的命便是恩公和神仙姐姐的!”
这就是认了主,高珏微不可查的皱皱眉,他虽然穿过来也大半年了,但现代社会二十多年塑造的三观还是深入骨髓,并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匍匐脚下,尤其是眼前这俩一个只能算童工,另一个刚断奶没几天,无尾熊一样趴在他怀里,睡眼朦胧。
他冲王秀群道:“起来吧,我要你的命做什么,让你们兄妹跟着我们,不过是想让你们日子好过些,能学些安生立命的本领,日后也好照顾秀儿。”
“还有,日后便唤我三姐,叫他五哥便是,不用神仙姐姐,恩公的称呼,让人听见了笑话。”
王秀群没想到高珏竟是施恩不望报,一时心神激荡,愣在当场,高珏冲高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把王秀群扶起来。
高珏越是如此,王秀群便越是感动,他出身小康之家,又是家中唯一男丁,打小虽未享受过大富贵,但也是被宠着长大,没吃过苦头,可自从被周家弄的家破人亡,短短日子内便尝尽人间冷暖,原本不知世事的小小孩童迅速成长,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怀疑和防备。
正当他满心绝望的在这世上挣扎求生之时,却遇上了这姐弟俩,前有高珩施以援手,后又被高珏如此温柔相待,何其幸运。
他拒绝了高珩想要搀扶他的手,坚持恭恭敬敬给他俩磕了头,方起身道:“三姐,五哥,我虽年幼,但也明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三姐和五哥对我兄妹的再造之恩,我兄妹却无以为报,从今往后有何吩咐,秀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着王秀群一脸“千万不要怜惜我”的表情,高珏向高珩抛去一个无奈的眼神。
高珩正斜倚在八仙桌上看热闹,作为大魏土著,他压根不知道三哥的想法,当然,即便知道也不可能理解,他只是看见这一会的功夫,王秀群便从踌躇迟疑到死心塌地,想当然的觉着高珏收买人心的手段相当高端。
这会子收到高珏抛来的求救目光,便顺理成章的会错了意,以为高珏意思是他白脸唱完,轮到高珩上场扮红脸了。
高珩忽然想到明日李敏到了江城,他与高珏便得尽量减少出门的次数,对便难以知晓外面的情况,不由心思微动,接着王秀群的话音道:“眼下我正有件事需要人去办,不知……”
“五弟?”高珏不明所以,忍不住开口询问。
高珏摆摆手:“不过些许小事而已。”
王秀群一双狭长清秀的眼睛真诚的看着高珩:“深哥您说。”
高珏便道:“我们姐弟俩同你们一样是被坏人所害,才被逼无奈在红袖招暂时藏身,眼下我们的对头还在江城搜寻我们,从明儿起,你在江城四处走走,留神有没有人打听我们的行踪,若是有人打听,立刻回来告诉我。”
“我们的对头诡计多端,又心狠手辣,切记要小心,不要让那坏人发现。”
王秀群对高珏高珩登时又多了种同命相怜之意,挺着胸脯道:“五哥,这事就交给我,必定给您办的妥当!”
“噗哈哈哈……”
高珩王秀群互相看了看,并无不妥,又齐齐看着忽然发笑的高珏,高珏看到他们莫名其妙的表情,笑得更是不能自已,高珩王秀群不免有点担心高珏的精神状况来。
王秀群方才那句话,对高珏来说异常熟悉,仿佛是在看八九十年代的港片,这黑社会的台词从营养不良的豆芽菜嘴里说出来,让他忍不住发笑。
被两个半大小子以看神经病的眼神盯着,高珏笑声渐低,最后讪讪收起笑容。
日上三竿,京郊农庄主人才刚刚起床。
江南少见的地龙让室内温暖如春,窗边矮几上的仿古制博山香薰里刚刚伫了一块银丹草制成的香料,散发着幽幽的清凉香气,让人神清气爽。
四个如花似玉的侍女训练有素的伺候农庄主人起床,一个奉上青盐擦牙,另一个捧过盛着清水的青瓷口杯。
他擦了牙,就着侍女的手漱了口,这侍女躬身退下,下一个便奉上漱盂,伺候他吐了漱口水。
及至洁了面,身量最为丰腴的侍女跪着替他穿上鞋,他的视线正在侍女胸前丘壑中流连,门帘外忽然响起黄莺一样的声音:“老爷,金总管有事求见。”
农庄主人皱皱眉:“让他进来。”
门边侍女闻声打起帘子来:“金总管请。”
四十多岁的中年发福男子金普金总管低着头进来,恭恭敬敬行礼请安,视线一直规规矩矩看着面前那一小方洁白地衣。
农庄主人淡声道:“何事?”
“这……”
农庄主人挥挥手,金普只觉一阵阵馥郁香风掠过,转瞬间屋里就只留下了老爷和他两人。
“起来说罢。”
“谢老爷,”金普叩了头方才起身,腰身微弯,“老爷,临海府的飞龙禁卫今儿早晨都回京了,林继祖他们……没回来,刀疤那一队人马也还是没消息。”
农庄主人端起窗边矮几上一盏温热的牛乳饮了一口,语气随意的仿佛是在谈几只蝼蚁:“意料之中,去了那么久也没消息,定是回不来了,这事,做不成比做得成更好。”
“再说,这些人两边的好处拿着,难保有一天不会说出去,死了倒也是好事。”
他笑一笑,似乎心情很好:“想必那一位和镇远侯府的草包都知道这消息了,还真是有趣儿。”
他抬起眼皮,见金普欲言又止,面色一沉,不喜道:“有话直说。”
金普道:“老爷,飞龙禁卫回来了,可那个什么猎豹却没有回来,连着两位皇子也不知所踪。”
农庄主人慢声应道:“噢,不必管他,想是另有安排,否则武峰也不敢回来,进了京那一位的耳目可多,不要节外生枝了。”
“老爷英明。”
想到镇远侯府的草包知道消息后会如何惊慌失措,农庄主人忍不住莞尔,道:“今儿天气不错,去替我备车,到温泉庄子上走走。”
“是。”
“对了,林继祖和刀疤眉那儿,没留下什么线索吧?”
“您放心,已经安排钱四上路了。”
“嗯,手脚干净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