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西从未想过，也不敢想，当云烟离开他时，自己会是什么模样，是不是会像东方冶一样，要无数生命为云烟陪葬，而他，冷漠地注视着一切。他只知道，从云烟刮落一树桃花后落在他面前那一刻开始，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归属感。
他留恋云烟温柔地站在身边的时日，永远都闻不够那淡淡的发香。
他已经习惯了，把心事不知不觉地说给云烟听，他明白，那是寄托，是依恋，所以，他觉得好安宁。
而现在，云烟倒在地上，沈定西如遭雷击般瘫坐在轮椅上，眼中更是没有了半点儿神采，好像看到了天下覆灭般的绝望。
下一刻，跟着沈定西一起来的死士，挡在了沈定西面前，他们冰冷的眼神犹如饿狼一般看着魏喜来，十三道杀机，已经锁定了同样神情呆滞的刘楚大太监。
云烟吃力地转过头，她很努力地如以往般温柔一笑，轻声唤了一声定西。
夜风，轻轻地吹着，一股躁动，被它很快传染了周围。
火焰，噼里啪啦的烧着，不过，好像没有人能感觉到它炙热的温度。
突然，咔嚓一声，天空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响起，没一会儿，瓢泼大雨轰然而下，好像黑黑的天空被扎了无数窟窿，天河之水泄露而下。
跟着，两道身影冲出的皇帐，一道立在皇帐外，一道立在魏喜来旁边，续而，一个散发着金光的光罩，把皇帐和魏喜来护住。两人警惕地看着十三死士，或者说是死士们护在身后的沈定西
“沈定西，你启动了军营的阵法，是想倾覆这一切吗？”皇帐内，一道沈定西从未听过的威严男声飘了出来。
“你们，让开。”沈定西没有丝毫情感的徐徐说道。
十三死士犹豫了一下，让出了一条路。随后，沈定西独自转动着椅轮，缓缓靠近倒在地上，努力抬头看着他的云烟。每靠近一点儿，沈定西便能更清楚地看到云烟的样子，这让他的心越来越痛。每一次转动椅轮，他的手都恨不得将木轮捏碎。
好不容易，沈定西到达了云烟身边，云烟柔声笑道：“这样，你就没法赶走我了。”
沈定西闻之心脏不由抽搐一下，原来，云烟一直知道，等走到那里时，自己一定会逼着她离开。沈定西掀掉双腿上的毛毯，身体向前倾斜，摔在云烟身边。冰冷的雨水早已打湿两人的衣衫和头发，顺着两人的面庞往下流淌着，已经看不清，里面是不是有两道咸咸的液体。
沈定西抬起颤抖的右手，放在云烟苍白的脸蛋儿上，他露出不只是自嘲苦笑还是绝望哭泣的表情，颤声问道：“所以，你就要先走吗？如果你真的不想走，我不是不能让你陪着我，去赴那一场生死。”
云烟摇了摇头，吃力地轻声说道：“前途凶险，我不想成为你的抱负，我不想你多分出一分精力忧虑我的安危，我知你心中所愿，所以，我想为你做点儿事情。”
沈定西紧紧咬着牙齿，吃力地坐起来，将云烟抱在怀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悲恸道：“你知道我无法再承受亲人被害死的伤痛，那样我不会再有半点儿理性，会将所有挡在我眼前事物摧毁，那样的我，即便是时日无多，也有很大可能做到想做的事情，是吗？呵呵，烟儿，我根本不想要这些！”
云烟听着沈定西并不有力的心跳，轻声回应道：“谁让我是你的妻子？谁让我是沈家的女人？也许，我给你的，的确不是你想要的，但是，这就是我最想给你的，也是我最希望你能接受的，我们沈家，不就是这样吗？”
沈定西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抱着云烟，感受着云烟越来越低的体温，他明确感觉到，云烟快离开他了。于是，他抓起地上早已湿漉漉的毛毯，披在云烟身上，而云烟也不再说话，认认真真听着她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心跳声，然而，她最喜欢的心跳声，好像正在减弱，可是，她却丝毫不慌，她知道，不是他快死了，是她快死了。
片刻后，云烟有些力不从心的轻轻抱住沈定西的腰，面带幸福之色，仿佛喃喃自话地吐露心扉。
“我们说过，要当一辈子的好夫妻，只是，这辈子好像太短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关于我的故事呢，这好像很不公平啊，以前都是我听你的故事呢。”
“你会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等你好起来，我一定仔仔细细听你的故事。”沈定西更用力地抱着云烟，摇着头哽咽地说道。
“呵呵，沈定西可不能自欺欺人，如果连你都自欺欺人，你又怎么拯救你心中的天下？”云烟说着，抬起头，沈定西充满悲切的面颊滴落的雨水，有不少溅落在她嘴唇上，然后滑进嘴里，空出一只手，轻抚着沈定西的面庞，痴痴地说道：“这滴眼泪的味道，我永远不会忘。听着，今夜过后，你就是西垒壁的那个沈定西，‘龙攀登云沈定西，算无遗策定江山的沈定西’，我会化作天上的云烟，一直跟着你，看着你，你也会一抬头，便能看到我。另外，你还要记住，不要再熬夜了，你的身体真的会挺不住的，你与东方冶的第十局，我不许你提前认输，更不许你到最后输了，我爱的男人，一定会用他的方式，赢得不露痕迹，赢得漂漂亮亮，答应我。”
沈定西用力点头，低声呜呜。
“看着我。”云烟用最后地力气，努力挤出沈定西最喜欢的笑容，柔情似水，甜似蜜满心，这是独属沈定西的温柔。
沈定西也努力勾起嘴角，不忘点缀上天下八分自信。
几息时间后，云烟的双手垂下，最后几个字钻进沈定西耳里，几乎细不可闻。
“遇见你……真……”云烟闭上了眼睛。
沈定西顿时嚎啕大哭，紧紧抱着云烟，只是没一会儿，云烟身消道死，留给他的，不过一套充满了血渍的衣裳，以及，一把云烟每天会用来为他和自己梳头的木梳。
雨，继续下着。
沈定西呆呆看着手中的衣裳，不知道过了多久。
终于，他抱着衣裳，艰难爬上旁边的轮椅重新坐下，跟着，拿出木梳一丝不苟的认真梳头，后又以纶巾包裹，接着，再整理湿漉漉的衣服，最后，他才看向皇帐，一脸冷俊，不，应该是冷漠！那表情，比昔日的龙攀登云沈定西还有可怕！
只听没有龙攀登云冠的沈定西淡淡说道：“刘奇，天亮之后，你放心死吧。”
说完，沈定西转动着轮椅，缓缓离开。
皇帐内，那名藏于暗处的不简单的神仆不由心叹。
沈定西，我是该佩服你，还是可怜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