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天牢蚊蝇乱舞,咬得人整夜无法入睡。
诸葛迷在这里受罪了五天。直到第六个太阳升起的时候,牢狱的大门徐徐打开,一个熟悉的面孔印入眼帘。
“丞相!”诸葛迷激动地站起来,腿还没直,身体就像虚脱一样缓缓坐倒。蹲在大牢几天,不但人瘦了一圈,而且全身松散无力。更要命的是有司让人拷打诸葛迷,他浑身遍体鳞伤。好在诸葛迷不是一个天生悲观的人,即使身处牢狱,他还坚持练功。也是怪事,几天下来,真气反较之前强健许多。
他想起几天前和诸葛亮在丞相府为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说争论不休,引得丞相勃然大怒。如今他不计前嫌,亲自到肮脏昏暗的牢房探望自己,忍不住眼圈红润。
“孔惑,你原本罪行不小。此次蒙陛下宽恕,无罪释放。将来不要再造事端,否则愧对先帝和陛下的知遇之恩!”诸葛亮亲自给他换上新衣服。诸葛迷才知道他重见天日,情绪激动,抱着丞相热泪纵横。
诸葛亮抚摸着他蓬乱的头发,低声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现在贬你为庶人,亮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到苦寒门求学,待学业有成,朝廷自然还会录用。孔惑,人生在世,总有挫折。希望你悔过自新,不要辜负亮一番苦心!”
诸葛亮前日入宫见过刘禅。陛下态度强硬,引据《蜀科》愣是要拿诸葛迷治罪。诸葛亮平心而论实在找不出求情的理由,闲话几句,拂袖离去。但昨晚诸葛亮再次入宫面见刘禅,希望能减轻诸葛迷的罪行,不料刘禅口风松动。诸葛亮再一施压,总算保住诸葛迷免受刑法残害身体。
刚出狱用过午餐,诸葛迷就风尘仆仆跑到谯周府上。后背的伤痕椎心般痛,但他挂念芷兰的心紧得更疼。六天啦,不知道芷兰近况。她会想念自己么?还记得上次赏花时,芷兰说过桂花绽开的时候,她会为我弹奏一曲“花月醉”谯府后花园的桂花应该差不多开放了吧。
“去去去!你这狂妄自大的家伙,我家小妹再也不愿见你啦!”还没跨进谯周府,就吃了一记闭门羹。诸葛迷实在想不明白,两周前还经常围着自己马前马后的谯周变脸竟比六月的天还快。
这个趋炎附势的家伙,见我落难就置之不顾,还假惺惺跟我称兄道弟。虚伪,虚伪。他以前巴结我,故意安排芷兰接近我,莫非就是看中我诸葛迷的潜力。现在我被贬官,只能作个庶民,没有潜力啦。我明白哩,算我诸葛迷看错人。总有一天,我诸葛迷会扬眉吐气,让你的有色眼镜摔个稀烂。
一时间他很气愤,当他看清谯周墙头草的性格后,对谯周无比厌恶,就连喜欢的芷兰也牵连其中。诸葛迷头也不回转过墙院。也许谯周说得对,芷兰不愿意见我。她是官家小姐,我只是一介布衣。我是个狂傲不羁的人,我不配跟她在一起。
谯周感受到诸葛迷强烈的怨气,望着他悲愤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声,心道:我家小妹对你情深意重,居然舍得为你牺牲。你这小子将来若是真成大器,才不辜负芷兰对你的一片苦心。
桂花开了,芳香扑鼻。诸葛迷驻足墙角下,痴痴地仰望着阁楼半闭半开的窗户。他依稀听见弹琴的声音。多么美妙的琴曲,让人仿佛置身花前月下,让人沉醉不知归路。
桂花绽开,佳人是否还在等待?琴曲奏响,芷兰是否正在演奏她所说的“花月醉”?
握住纸条的手不停颤抖,心感觉在滴血,很痛很痛。如果芷兰不愿见我,又为什么独自弹琴?琴曲浓浓的哀思,就连我这个不懂音律的人都可以感受。
目光落在墙角的顶端,飞檐走壁的奇怪念头出现在他脑海,诸葛迷想到爬墙。不见到芷兰,怎么也死不下心。我要见芷兰,我要聆听她为我演奏“花月醉“。
脚跟蹬在墙面,运足真气,一提身子,整个人悬在半空。双手牢牢抓住墙顶,一条腿跨上去。猛听得身后有人议论纷纷。
“咦,这不是鼎鼎大名的诸葛先生。怎么会在墙沿上?”
“不可能,传闻诸葛先生在学舍宣扬孔学,怎么会干梁上君子的勾当?”
“议论个屁啊,还不喊人抓贼!”
声音刺进耳朵,脸上火烧一样灼热。在学舍宣传的是儒家美德,今天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做飞贼,传出去怕是臭名远扬,哪里还有脸面在成都混下去。
手一松力,真气消失,脚跟不稳,重重坠落。地面砸出一个奇怪的印记,趁众人不注意,诸葛迷爬起来一溜烟逃之夭夭。
转过街道迎面撞见张绍,一把拦住,问道:“老师哪里去?刚才听说谯府有人翻越围墙,正要过来瞧个热闹。不晓得哪个家伙这么大胆子,光天化日,竟然翻墙越户,不是去偷窃又去做什么?”
诸葛迷脸色红热,支支吾吾道:“梁上也有君子。你又怎么知道翻墙越户的就一定是盗贼?”
“正大光明地不从前门进去,攀越围墙,不是劫财就是劫色。总之君子是不会做那坏事的。”张绍的话毫不矫揉造作,说得诸葛迷无地自容。辞别他,匆忙跑到一家酒肆。
地面一个物事吸引张绍弯腰,拾起。是张纸条,上面写着‘芷兰’二字。张绍认识谯周的妹妹,不禁偷笑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原来老师也会喜欢女人!”在他心目中诸葛迷是个博学的人,他宣扬儒学,从事着很高尚的事业。品德高尚的人也会爱慕漂亮的女子?
酒香令人沉醉,酒能令人忘记做错的事,还能忘记思念的人。诸葛迷恨不得叫上几壶美酒,痛痛快快喝个咛酊大醉,把自己麻醉在酒精中。什么飞檐走壁,什么喜欢芷兰,都叫它泡酒坛子吧。前脚踏进门槛,他想到第一次认识芷兰。“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酒既伤身又伤神,先生胸怀鸿鹄之志,万不能沉迷其中,惰慢志向。”诸葛迷苦笑一声。喝完酒难道就能保证自己忘记芷兰?沉迷于醉酒又能获得解脱?忘记芷兰永远也办不到,喝醉酒也得不到半点解脱。既然如此,何必借酒消愁。
当店家热情上前迎接时,诸葛迷反倒缩回前脚,掉头朝向“天香楼”芷兰说得对,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惰慢志向。堂堂诸葛迷,连一点挫折都承受不起,那还高谈什么儒道,还说什么鸿鹄之志。喝茶,茶能让人清醒。要在三国里活出个模样,必须一步一个台阶走下去。蜀汉的内政异常复杂,成就功业,唯有冷静,唯有清醒。回忆起谯周声厉色荏的神情,诸葛迷渐渐生出卷土重来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