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斯跟秦三苗一起走进小区。
小区物业不错，草坪中间有个小小的喷泉，小路两侧是矮矮的橘色路灯，夜风一吹，仿佛那光束都泛起粼粼的波澜。
北京夏天的夜晚，沉淀了白日的喧嚣，尤其显得恬静而珍贵。
王思斯抬头看向头顶模糊一片的星光，揉着劳累一天的颈椎。
……偷偷看一眼身边的秦三苗，王思斯有片刻的恍惚。
回家的路上，换了不同的旅伴，这种感觉有点奇怪。……毕竟从前，跟她并肩走这条路的人一直都是连徵。
夜风轻拂，吹动秦三苗的刘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他抬起头，也有片刻的松弛。
“王思斯，你这小区还挺不错的。”他也抬起头，颈椎累了一天酸痛不已，“果然是文艺女青年啊，能把女**丝的生活，过出小公主的味道。”
“你这是在夸我吗？”王思斯轻轻一笑，“这房子买的早，当时还没有那么贵。我喜欢地段好，园区好的，宁可面积小一点。”
“为什么？”秦三苗随口问道，“从投资上来看，你这决策倒是正确的。”
“其实我没想那么多。我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买了房子，就没想卖掉。谈了恋爱，也没想分手。”
也许是夜风清凉，王思斯也放下防备，“我只是觉得，在北京，如果住到郊区去，那跟回老家有什么分别？而且我们这种每天上班的，脚踩大地，接触大自然的每一分钟都很珍贵呢，所以园区一定要好。”
她侧过头，朝他笑笑，“你不也是因为我的房子条件好，才肯花这么多钱来租么？”
秦三苗怔了怔，然后露出不屑的神情，扬了扬唇角。
“你跟连徵根本就是两类人。不知道怎么走到一起的。”
王思斯忽然发现，当“连徵”这个名字骤然出现在别人口中，顺着耳道砸落到心里……竟然也没什么痛苦的感觉了。
人都是有自愈能力的。
也许这要感谢连徵，分手分的太难看，因此转身离去便后会无期，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正因为是两类人，才会互相吸引啊。”王思斯虽然已经对连徵免疫，但也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过去的就过去了。咱们立个规矩吧，你不许再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违者罚款，一次五十。”
秦三苗一笑，“一次五十？你想得美。以后家里的规矩不能由你来定。”
“那怎么办？举手表决？两个人，也分不出胜负啊。”
“当然是谁出钱多就听谁的。”秦三苗停下脚步，伸手敲一下她的头，“你以后得听我的，知道了吗？”
王思斯缩头躲开他的手，刚想抗争几句，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小猫的叫声。
“喵呜……”
王思斯从小就喜欢猫，对猫的叫声很敏感，这声音听起来有点儿不对。
秦三苗也听见了猫叫声。
“你们小区很多流浪猫？”
王思斯点点头，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着草丛里的动静，“我们小区里的猫伙食很好呢，我跟几个姑娘约好了，会轮流买猫粮喂它们……这叫声不对。”
王思斯循着猫叫声走进草丛深处，一边回身拦住秦三苗，“你别跟来了，猫们不认识你，看见你会害怕的。”
……就是这一回身的功夫，王思斯鞋跟踩进泥里，一个站不稳就栽倒下去。
秦三苗没想扶她。
……可是王思斯却在要摔倒的一瞬间，本能地伸手去抓秦三苗。
秦三苗手疾眼快后退一步，躲开王思斯，可是胸口第二颗纽扣还是被抓掉了，影影绰绰的露出胸肌。
……王思斯攥着他的纽扣，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进泥里。
姚美如回到家就没说过话。
从李磊家回来，她的泪腺和声道就仿佛都被封闭了。
小宝的哭闹声她也免疫了。不管姚母怎样问东问西旁敲侧击，她嘴巴就像被缝住了，就是一言不发。
姚母见女儿这样，也无计可施，把小宝硬塞给姚父，跑出去跳了会儿舞。
姚美如像往常一样卸妆，洗澡，换衣服，收拾房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不玩手机了，一句话也没说过。
……她的身体在动。脑子也在动。
……她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放在李磊家发生的一切。不受控制，不能停止，她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姚美如的胸口像被大石头压住，她很想找人说说这件事，就算对方不能给予任何实质上的帮助，但只要听她说说就好了。
可是她做人真的很失败啊。想来想去，竟然连个能说心里话的闺蜜都没有。
谁让她在603寝室，一直扮演着高冷的角色呢？她很少与人分享心事。比起像连体婴一样的江星月跟王思斯，她跟徐雪娇就显得很疏离。
好在双鱼座徐雪娇全部的兴趣都在谈恋爱上，也没空去在意与她的友情。
姚美如把所有常规琐事都忙完，坐在自己小屋里的书桌前，直勾勾地看着满满登登的书架发呆。
……看书真的有用吗？大学四年里，她是寝室里最努力，考证最多的人。
四六级，教师证，会计证，普通话等级证……她全部都有。
她那么努力，为什么却依然是最不幸福的哪一个？
连李磊他妈那种没文化的农村妇女都可以随意羞辱她。
姚美如深吸一口气，一串眼泪终于流出眼眶，滴落到脸颊。
“美如啊，妈有话跟你说。”
她房间的门忽然被母亲敲得咚咚响，“你开门啊，妈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姚母知道女儿性格，生怕她不开门，声音更轻柔了些，“先把门开开，妈就说两句话，说完就走。”
姚美如心头一热。
到底是自己的妈。千般不是，也终归是最向着自己的。
姚美如拿睡衣袖子擦干眼泪，仰起头，让将落未落的泪水倒回进眼眶深处……这才站起来去开门。
姚母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冰镇的，还有两个玻璃杯。看见姚美如，急忙露出笑容，挤进门去。
“来，咱娘俩喝点儿酒。”
姚母知道自己女儿爱干净，不喜欢别人坐在她床上，特意拉了把椅子过来，“那个李磊的事，我打听清楚了。”
姚美如一愣。
……还未来得及阻止姚母说下去，姚母已经倒好了两杯酒，练瑜伽似的盘腿坐在椅子上。
“都说孤儿寡母的儿不能嫁。说的真对。”姚母酒量不错，一口就干了一杯，“你知道她妈为什么挤兑你吗？嘿呵！”
姚母也很是气愤，冷笑一声，一脸不屑“她啊，就是看你太好了，又漂亮又有文化，生怕自己儿子的魂儿被你给勾走了，到时候她就啥也没有了。”
姚美如听了这话，又是一愣。忽然也不想找借口撵母亲走了。
……她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姚母见女儿听进去了，受到鼓舞，继续说道，“我听说啊，李磊之前处过好几个对象，都被他妈给搅合黄了。哎，其实也可以理解，那老太太守寡二十多年，把儿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姚美如一直没说话。但是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她心头松了一些，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所以，虽然那个李磊条件还行，但拖到现在也没结上婚。这两年，他妈年纪也大了，开始着急抱孙子，自己主动给儿子张罗对象，这不我那老姐妹才把你介绍过去了……谁知道李磊他妈狗改不了****，还是那个熊色！”
姚美如听母亲说话粗俗，皱了皱眉，但内心深处却听得解恨。
姚母偷瞧了姚美如一眼，把酒杯递过去，“来，快喝了，一会儿不凉了，就不赶劲儿了！”
姚美如不喜欢喝酒，但是她此刻也懒得拒绝，拿起酒杯一口气干了，心里竟然痛快了一些。
姚母见女儿干了这杯酒，脸颊很快泛起绯红，觉得时机成熟，凑近了她问，“美如啊，你跟李磊……到什么程度了？”姚母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让那小子占了便宜去没有？”
姚美如怔了怔，有点儿不好意思，脸颊登时更是发热，“没有没有！你说到哪儿去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姚美如一脸不耐烦，心里却想，今晚要不是因为李磊的妈……也许那个便宜，真就让他占了去。
姚母捂着胸口，舒了口气。
“那就好。咱们没啥损失，就可以马上翻篇了。“姚母拿出字体超大的国产手机，点了点，在微信上给姚美如发了张名片。
“经过这事儿啊，咱也长了教训！以后可不能找这种暴发户，没文化的！怎么配得上知书达理的你？”姚母有些得意地指了指书桌顶端的书架，“我闺女读了这么多书，哪是那些张磊李磊配得起的？不就是几罐进口奶粉吗，凭这点儿玩意就想追你？”
姚母点开那张微信名片上的头像，举到姚美如面前，“这是你刘姨的远房表侄子，农村出来的，但是学习特好，当年是他们省的高考状元，现在是大学老师，文化人，跟你特别配！”
姚美如扫了一眼那张照片，这男的看起来还可以，穿着一件白衬衫，又高又瘦，戴个眼镜，文质彬彬的。
“缓缓吧，我懒的认识新人了。”姚美如有些泄气。
鬼使神差的，她脑海中忽然闪过蒋俊凯的微信头像。
人心啊，真是复杂。有时候连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