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斯很清楚的知道，跟连徵比起来，她更喜欢秦三苗。
1.
“我想补偿他。”
老蒋酒量很浅，眼皮像涂了胭脂，在江星月看来，整张脸像红苹果似的十分可爱。
“他会跟你的好朋友王思斯结婚吗？你帮我打听一下，他要是成家，我预备送他一份大礼。”
这时小蒋跟林尽染已经走到老蒋身后。
江星月急忙在桌子底下踢了老蒋一脚。
可是老蒋今天确实是喝高兴了，醉意上头，喃喃又说，“我们四个人，当初说好一起闯天下……说好要一起开画展，按照自己的意志活下去……可是我食言了，我欠她太多。”
“行了，别说了……你儿子来了。”
江星月拍了下桌面，可是已经太迟了。
“都怪我自私……秦三苗的人生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话没说完，老蒋就倒在桌上昏了过去。
小蒋站在父亲身后，深深地皱了皱眉。
2.
王思斯脑子一片空白，她隐约听见秦三苗说，“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大声一点？”她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想听得清楚一点，“只是喜欢而已吗？”
有些人的感情是不需要说出来的。他们擅长用行动表示。
秦三苗的吻细细碎碎地落下来，暴风骤雨般席卷今晚的夜色。
“今天不是安全期……”她的反抗很微弱了，她觉得不该这样，但是她自己也没有把握抵御得住。
“我们结婚吧……”在他看来，这句话代表着责任和爱意，是最郑重的表白。
王思斯却用力推开他，“我说过，我不想结婚。”
为什么男人会不自觉的把婚姻当成对女人的施舍？她不需要。
两个人都冷静下来。
秦三苗打开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掉半瓶。
王思斯把自己裹进毯子里。她也想喝水，却不敢看他。
这时门外响起钥匙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开门。
王思斯如被一桶冷水淋下来，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慌乱地整理好衣服。
好在秦三苗先冷静下来，弄好自己之后，又帮王思斯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然后拿起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她。
等到门被打开的时候……
王思斯跟秦三苗已经看起来相当正常，双双正襟危坐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二人中间还隔着一个大布熊。
王思斯的父母似乎在自顾自地酝酿着什么，并没有发现他们两个年轻人的异样。
“爸，妈，你们回来啦？”王思斯演技不行，笑容有些僵硬。
好在王思斯的父母并没有仔细看她，只是坐到他们面前，露出郑重的神色。
王思斯的母亲给丈夫使了个眼色。
“咳咳，我刚才带你妈去算命了……”
“啥？算命？”王思斯一愣。
“算命的说，你妈本命年，流年不利，要想渡过这个劫，就要——”
王思斯睁大眼睛看着父亲，“就要什么？”
“冲喜。”
王思斯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冲喜？冲咖啡我就会。”
秦三苗也抿起唇角，不知道这个场合该不该笑出来。
“是啊，算命的就这么说的。那你这个做女儿的，到底想不想我平安渡劫？”
王思斯哭笑不得，“渡劫？妈您一定有追最近的几个玄幻电视剧……我爸可是大学教授啊，他带你去算命？”
王思斯的爸爸望着女儿，“反正你妈就是想看到你结婚，找个可靠的男人托付终身，她心里才踏实。”
王思斯瞧着母亲，原本有一肚子的话可以反驳她，整理一下都可以写成公众号爆款软文了。
可是这一刻，她看到灯下母亲的鱼尾纹，还有她像孩子一样抿起的唇角，心头忽然一酸。
母亲年纪大了，好像也越来越固执，尤其这次生病之后，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你也得为你妈想想，现在她整天住在医院里，胡思乱想也是在所难免……毕竟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王思斯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还是吞了回去。
……把那些话噎进喉咙，然后咽回到心里。
家里不是辩论赛，就算她觉得自己再对，再有道理也好，也不该每一次都不退让，只知道反驳母亲。
子女希望父母理解自己，然而父母又何尝不是呢？
时代在变，可是父母子女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变。他们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子女着想。
“妈，我们一人退一步，好吗？五年，五年之内我一定结婚！”
王思斯拍了拍胸脯，心想先拖着再说。
“不行，到时候你都三十多了……超市的东西过季了也会打折处理……”
王思斯的母亲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把话说完。
“我也上网，看微博和公众号，现在一旦把女人比作东西，就会有很多女人出来抗议……说什么‘物化女性’，说不可以把女人比作东西……我同意，我也知道时代在变。”王思斯的母亲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女儿。
“但是你想一想，为什么从古至今会有这样的说法？为什么一这样说，女人们就会被刺痛？只有真实的，你害怕的，才会刺痛到你啊。”
王思斯心中微震。
“因为岁月不饶人。因为人总要成家立业……凡事赶早不赶晚，时代再变，有些东西也是不会变的！”
王思斯这一刻的沉默，是因为母亲说的并非全无道理。
“我问你，你喜不喜欢这个男人？”
“我……”
母亲指着秦三苗，瞧着女儿，“喜欢两个字，不喜欢三个字。”
王思斯瞧着秦三苗，想起方才喝醉酒的他，想起一大早出现在沈阳火车站的他……
想起对猫过敏，却依然悉心照顾田芯的他。
秦三苗也看着王思斯，一颗心在残留酒精的炙烤下，忽然间竟悬了起来。
3.
蒋女士在自家露台点燃一根香薰蜡烛，摆好水果和红酒，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丈夫。
“在家吗？过来喝杯酒？”
房子太大。三层别墅，六百多平，时常都在家也碰不到面，反而要靠手机联系。
“我在公司，明晚早点回去陪你喝吧。”
老林发了一张办公桌的照片回来。
蒋女士虽然有些失望，但是也很安慰，毕竟这些年，老林工作勤力，替自己分担了许多。
鱼和熊掌不可简单，一个男人重事业，就不会有太多时间陪伴自己。不过现在林尽染都这么大了，老夫老妻，也不像年轻时那么在意了。
这时有条新微信进来。
“阿姨，我在楼下。”
竟然是邱丽莲。蒋女士往楼下瞧了一眼，只见邱丽莲站在一辆崭新的红色跑车旁边，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关于林尽染和王思斯……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
“上来喝一杯吧。”
蒋女士不讨厌邱丽莲，但也谈不上喜欢，她真做了自己的儿媳妇，其实也未必会比王思斯省心。
邱丽莲很快由佣人引上露台。
“红酒当然要配芝士了，新鲜空运的，阿姨尝尝。”
邱丽莲永远都是有备而来，车后小冰箱里放着好几样有钱人能用得上的礼物。
拜访朋友，邱丽莲不会空手而来，更不会空手而归。
“我怕胖，你吃吧。芝士这东西我很久不碰了，呵呵，我年轻的时候也吃不胖的，一旦过了四十岁，这体重就越来越难控制了。”
“阿姨这么漂亮，看起来就像我姐姐，吃一点没事的。”
邱丽莲也不客气，帮自己倒了杯红酒，晃了晃，抿了一小口。
“这红酒浓郁不涩，口感丝滑回甘……在外面，单杯也要四位数吧？这么美的月色，美酒佳人，却没有男人，多少还是有点缺憾吧。”
蒋女士一笑，“没想到，你这新时代的事业女性，依然会把男人看得那么重。”
邱丽莲举起红酒杯，月光照亮晶莹剔透的液体，散发出诱人又孤独的味道。
“时代在变，女人的地位也在变。但是千百年来人心未变……始终难免感情用事。”
邱丽莲微仰起头，对月饮尽杯中红酒，“对于喜欢的东西，女人向来比男人更加执着。”
蒋女士望着一脸胶原蛋白，自信明丽的邱丽莲，在心里叹了口气，遗憾自己未能生在这个时代。
“女人不怕行错路，最重要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林尽染被王思斯拒绝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很伤心。王思斯没才没貌，你说她凭什么？传出去，你们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邱丽莲煽风点火。在感情上每个人都自私，为达目的也会不自觉地恶毒起来。
“您也见过秦三苗吧？他先是跟林尽染做朋友，然后又挖了他墙角，摆明是冲着你们家来的。你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吗？”
“喔？你都知道些什么？说出来听听。”
蒋女士表情未变，心里那本账，却飞速地翻动起来。
4.
王思斯很清楚的知道，跟连徵比起来，她更喜欢秦三苗。
后来在午夜无眠的夜里，她心里甚至有过隐秘的想法……再回头看从前的路，跟连徵关系崩盘似乎也不是坏事。因此才有机会重新开始。
……也因此才有机会找到另一个自己。
“我喜欢他。但是在我事业有起色之前，我并不想结婚。”王思斯决定趁这个机会，说给父母听，也是说给秦三苗听。
“前路还有很多未知，我不想束缚对方。……我也许会离开北京，也许会出国留学……总之有很多想做还没做的事。而且经过之前的感情……我觉得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跟结不结婚根本没关系。”
王思斯的父母似乎把女儿的话听了进去，对视一眼，沉默了很久。
秦三苗看着王思斯，忽然觉得她比自己想象中复杂。
每一个看起来简单的女人也许都很复杂。
很多时候简单只不过是她们的面具，又或者，连她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无尽待挖掘的潜力。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为你感到骄傲。”
王思斯的母亲站起身，走到女儿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但是我没有时间了。也没有能力看着你飞得更远。”
母亲拿出一枚钻戒，大概有七八分的样子，经典的款式，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我只是想看到自己女儿结婚。……你既然看得这么开，不妨换个角度想——如果你们的感情经得起磨难，那就不会分开。婚姻是仪式，也是人生的里程碑。”
王思斯的母亲把戒指递给秦三苗，“这个钻戒一万两千三百块，一会儿你还钱给我。算是我们帮你代购的。”
“哦……谢谢阿姨。”
秦三苗一时没反应过来，急忙双手接过来。
“秦三苗，你要是真喜欢我女儿，就跟她求婚吧。”
王思斯发现母亲在这件事情上出奇固执，油盐不进，就算她把自己的理由再说一百遍也无济于事。
“别以为我老了，就跟不上时代了……就算婚姻制度有一天会消亡，那也是几百年后的事。当下，婚姻依然是女人的归宿，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也只有真正经历过，才有资格说适不适合，值不值得。”
王思斯低下头。
妥协这件事并不容易。可是父母为自己付出那么多……也是在特殊情况下才这样要求自己。
她可以倔强，可以哭闹，可以不顾一切地拒绝。可是父母的心情她不能不体谅。
秦三苗急忙出来打圆场，“叔叔阿姨真是我的神助攻，多谢你们了。”
他抱了抱拳，“我要是能娶到王思斯，一定会加倍对她好。”
王思斯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秦三苗斜跨一步，已经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我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想跟你在一起，疼爱你，并把这件事坚持下去。王思斯，你愿意嫁给我吗？……做我的终身伴侣。”
王思斯心跳加速，抬头看见他眼睛里的光彩，跟那枚钻石一样明亮夺目。
……他的眼神沉甸甸的。
承诺总是美丽而诱人，像玻璃盏。保存得当，似乎可以万年长久，破碎却也在一瞬之间。
5.
“要不是我妈妈从小跟您一起长大，都是大院子弟，我也没机会听到您跟林叔叔的故事。”
邱丽莲按捺住心底的熊熊怒火。
她知道必须先得到蒋女士的信任，才能一起联手抗敌。
“这个秦三苗，身份证是黑龙江的，又有绘画天赋……在外面填的资料都是假的。其实他是91年出生的，只比林尽染大两个月。”
蒋女士目光一沉。
“我听说，当初您和蒋叔叔两姐弟是最先去纽约留学的，在那里认识一对有才华又颜值出众的男女，都是画家……你们四个经常玩在一起。男的就是林叔叔……您现在的老公。女的叫秦夙，长相十分出众，是北方人。”
蒋女士面无表情，看得出是被戳到痛处，虽然尽力克制，眼底还是泛起寒霜。
6.
王思斯看着秦三苗，在心里把那琉璃盏拿起来又放下。
就算是赌博，也有一半的机会能赢。
输了，大不了重新来过。
“好，我嫁给你，我会对你负责的。”
王思斯接过那枚戒指，顺势攥住秦三苗的手，俏皮一笑。
“不退不换，不许反悔哦！”
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王思斯的父母笑容由衷，仿佛一朵沧桑的岁月之花。
秦三苗手臂用力，将王思斯深深拥入怀中。
“不需要你为我负责。我只要你幸福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