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想要的，是一个人可以活的很好，两个人在一起也不会无聊。其实你也未必做不到，但是我们错过了，就没有机会去尝试了。
1.
王思斯并没有按照林尽染预期的那样走到树下。
那也没关系，他多走两步就是了。
只要她愿意往前走一步，他愿意走剩下的九十九步。
地上烛火摇曳，林尽染捧着一束蓝色的花，缓缓走向她。
王思斯看着光晕晃动中的林尽染，忽然觉得是在做梦。
她早就感觉这同学聚会可能有什么蹊跷，心里暗暗担心那些热心肠的老同学们，会不会搞出什么募捐集资给她母亲的戏码。
万万没想到是林尽染。
怎么会是他呢？
让他来的时候他不来。现在她都快忘了这事，他竟然又出现了。
昏暗烛火的照耀下，林尽染消瘦了许多，但是依然身长玉立，依然五官精致俊朗，穿小白鞋，瘦腿裤和一件黑色潮牌卫衣，永远看起来像个十八岁的少年。
王思斯侧头看一眼秦三苗，他远远就停下了脚步，站在人群之外。
林尽染也看到秦三苗，脚步顿了一下，一种男人之间的预感油然而生，但是当他又看到王思斯的脸，心中就有一种温暖无声地涌上心头，顾不得其他了。
他希望能够一直拥有这样的温暖。
“王思斯，嫁给我。”
林尽染走到她面前，把手中一捧蓝色妖姬塞到她手里。
王思斯一愣，虽然她大概猜到林尽染要做什么，但是却没想到，他当头就是这么一句。
紧接着，音乐声响起，一大群人捧着蜡烛从树后走出，都是王思斯昔日的老同学。
“明天我要嫁给你了……”
背景音乐是这首歌，在空旷的校园里回响，众人皆是言笑晏晏，男生们都是看热闹的脸，女生则是艳羡中夹杂着酸楚。
“这个也给你。”
林尽染又从身后拿出一个大信封，掏出来呈给她看。
“身份证，车证，房产证。”
人群中又是一阵起哄。
“上次我在三亚跟你表白……只有浪漫，没有实质。”
他捋好证件，放回信封，双手递到她面前。
“我虽然没什么存款，但是财产还是有一些的……”
林尽染忽然单膝跪下，“我的人和我的钱，以后都是你的。”
王思斯怔怔地看着林尽染，老同学们围拢过来，探出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音乐声透过跑车里的低音炮，响彻夜幕下的校园。
“男人的甜言蜜语你不要相信，总要有些实质的才行，尤其是有过黑历史的我……”
就算是愧疚的表情，在他脸上也那么好看，抬起头，那目光温柔如羽毛，轻飘飘地落在王思斯身上。
“我给你惹过麻烦，也曾叫你失望。”
烛火迷离之下，林尽染乌黑的眼眸明亮如星光。
王思斯低下头，花香扑面而来，她没有伸手去接他手里的信封，有些手足无措。
“林尽染，你先起来，先起来好不好？”
身侧老同学们目光灼灼，探照灯似的，丝丝缕缕地织成网，将她笼罩在其中。
“还是王思斯有福气啊，找了个北京城的高帅富……这大场面只在网红微博上看过。鲜花跑车房产证……”
“听说王思斯的妈得病了……挺惨的，可是人家在别地方找回来了，这男的对她真好啊！还把我们这群老同学都找过来当见证人，真是有心。”
“你说这男孩靠脸也能吃饭，结果人家还天生有钱，对王思斯一片真心……哎，真是一物降一物啊，王思斯从小就是蔫巴淘，不显山不露水什么都比别人强。”
“就是，就算被未婚夫甩了，被人在网上骂又怎样呢？笑到最后才是真赢家！”
王思斯把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心里很能理解这些看客们的心情。
……没得到的时候，都觉得这才是浪漫，这才是爱情。
好像只有这样的一场求婚，才不枉年轻一次，嫁他一回。
“我不能嫁给你。”
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尽染霎时间一脸错愕。虽然还是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却像是美玉蒙尘，仓皇失措，甚至有些无助。
王思斯伸手扶起林尽染。
“曾经，我对爱情的理解是陪伴。后来连徵离开我，我开始反省自己，就算是天灾人祸，也是我做的不够好，所以这段感情才会失败。”
林尽染被她扶着站起来，王思斯俯身下去，帮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你跟我告白的时候，我体会到什么叫……美梦成真。我跟无数平凡女孩子一样，内心渴望这样的浪漫，虽然觉得不现实，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失去……但当你把这一切送到我手里，我心底是窃喜的，也无法拒绝。”
所有人都以为林尽染这样的条件不会遭到拒绝。
何况都到求婚这一步了之前肯定是有感情基础的。
这个情况大家都始料未及，林尽染觉得王思斯变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再相信我了呢？”
林尽染其实并不太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他只在乎王思斯，“我知道，在火车站里忽然胆怯，是我不对。我只是……我只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如果对一段感情而言，最重要的时机和缘分，那么他觉得自己正在失去那些。
“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是独生子，就算父母嘴上说的再狠，当我们生米煮成熟饭之后，他们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我会让你过的幸福。你勇敢一点，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有人把音乐声暂停。他声音不大，字字句句落在众人心头。
单凭这张脸，多少女孩就心甘情愿，义无反顾。可是王思斯只是觉得歉疚。
她并不想经历这些。林尽染是个很好的男朋友，如果读书时遇上，说不定她也会为他疯狂。
“我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这些。”
王思斯有些苦恼，她觉得现在不管自己怎么说，别人都会觉得她矫情做作，不知好歹。
可是对一段感情而言，别人怎么看其实根本不重要。
“林尽染，我们之间有时差。在我最想要这些的年纪……我并没有遇上你。”
王思斯环视一周。
蓝色妖姬在夜色里美得格外惊艳，满地烛火摇曳，拼出她的姓名。林尽染的颜值无可挑剔，仿佛把她也变成韩剧中的女主角。
这是每个女孩都曾经幻想过的，却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得到的仪式感。
“感谢你在火车站里停下脚步，因为再走下去也是此路不通。”
她把那束蓝色妖姬放回他怀里。
“我可能受的打击太多，所以太丧，但也不见得是坏事。”王思斯上前抱住林尽染。她不希望他下不来台。
“鲜花，求婚，结婚证；钻戒，豪车，大房子……这些都能使人快乐，但未必能让人幸福。尤其是长久的幸福。”
她在他耳边轻声地说。
“现在我想要的，是一个人可以活的很好，两个人在一起也不会无聊……其实你也未必做不到。但是我们错过了，就没有机会去尝试了。”
她侧过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再见。”
王思斯转身就走。
……离林尽染越来越远，走向另一个方向的秦三苗。
现场很多人在，可是鸦雀无声。
“你拒绝我，是因为他吗？”
林尽染没时间细细品味王思斯的话，他觉得失望又心痛。一簇怒火从骨头里拱出来。茫然和无措又使这急怒攻心火上浇油。
他远远盯住秦三苗，“他根本不是什么表哥，你们俩早就在一起了，是不是？”
王思斯背对着林尽染停下脚步，一瞬间更是疲惫。
“就算是又怎么样呢？感情比的也不是时间顺序。”
王思斯回头看着林尽染，方才他那句话让她不快，可是当她看到他此刻的脸，怒火又瞬间消弭，化作歉意。
“我不愿意伤害别人，也很少让人下不来台……但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当众拒绝你吗？”
林尽染瞧着王思斯，像一只失望的小狗，眼神水光闪荡，万般惹人怜爱。
“因为我想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渴望活在聚光灯下。网红们之所以搞这些，是因为她们需要营造一种气氛，激发少女们的购买欲……我年轻的时候也被骗过，也渴望当灰姑娘，做梦都希望有一个像你这样的男生喜欢我。但是我们真的在一起了，你却把精力都放在这些仪式感上，又是三克拉钻戒，又是火车站离别……反而忽略了生活本身。”
她不是说他一定错，自己一定是对的。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不同的东西。
试过才知道，他们两个有时差。
“经历了这么多，我只是想要有个人，在我难过的时候陪我吃碗面，在我开心的时候听我说说话……而不是这样搭台唱戏，引人关注。”
随后王思斯学着武侠小说里那样双手抱拳，环视一周。
“各位老同学对不住啦，回头我请你们吃饭！”
43中操场上的星光永远不变。
只是冬去春来，年复一年，这片星光下的孩子，心头像树一样，已经长出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很多人，很多事，今是而昨非。
2.
北京至沈阳的高铁上，商务座要比普通座位贵出几倍。
两张高铁票都是徐雪娇买的。买完之后一瞬间有些心慌。今时不同往日，她没钱了。
可是她比以往的所有时刻都更需要小蒋。
车快开的时候，小蒋才来。
小蒋见到徐雪娇，一瞬间竟十分尴尬，挠挠头，低头坐到座位上。
徐雪娇刷了很久，才买到二人挨着的座位。
小蒋今天穿了一件休闲款的白衬衫，配上卡其色的短裤和白色拖鞋，就像刚从洛杉矶海滩上走回来的一样。
“你为什么躲着我？”
徐雪娇心里委屈，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想过很多开场白，也知道要想继续这段关系，她就不能像他同龄女孩那样说哭就哭，说闹就闹。
……她须得温柔性感识大体，不给他压力，才能走得下去。
可是徐雪娇突遭婚变，乍然看到自己喜欢的男人，鼻子一酸，泪水从心头涌上眼眶，一手扶上他的手臂。
“要不是我说老蒋去了沈阳，你还是不会回我的，是不是？”
小蒋最怕面对这种局面，所以才避而不见。他不愿当众打脸，也不愿被女孩打。
“我饿了。”他只好卖萌，“帮我买个盒饭好不好？”
要是平常，徐雪娇也就依了他，可是现在她心火灼烧，只想要个说法。
“你先回答我，有什么话我们今天说清楚。”
徐雪娇低下头，眼泪噼里啪啦砸在手背上。
“我骗了你，你生气了？还是你嫌弃我结过婚，生过孩子？”
她越说越心酸，“你怕我会缠上你？”
徐雪娇是双鱼座，温柔如水，也有眼色。跟陈楷谈恋爱那会儿，她几招就拿下陈楷。
……小蒋虽然条件好，但毕竟年轻，她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但是感情这件事，最怕就是动真心。
年纪越大，竟然越难以自控。真是老房子着火。
徐雪娇像怕小蒋会跑掉似的，双手挽住他的手臂。
“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我真的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喜欢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小蒋也不好再逃避了。他心想，女人都是一样，刚开始装的再好，到最后都是各种麻烦。
“你结过婚，有老公，但是却跟我……你这样不好。”
小蒋烦躁地捋了捋头发，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我不是嫌弃你，是我压根没想过要跟有夫之妇约会……这是我的原则。”
小蒋本不想说，哪知说出来心里却爽快了许多，侧头看着徐雪娇，又说，“是你先骗我的。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呢？”
徐雪娇追着他要答案，真的要到了，却又错愕起来。
……其实她心里早就有答案啊。她想要的他不想给她。
“我离婚了。”她说。还好这是在高铁上，小蒋插翅难飞，能给她足够的时间说个明白。
“我现在已经不是有夫之妇了。为了你，我离婚了。”徐雪娇双目含泪，望着小蒋，“我们之间没有障碍了……回到从前那样好不好？”
徐雪娇把头靠上他的肩膀。
这肩膀坚实有力，隔着衣料都散发出性感年轻的味道。
“我给你当女朋友，也不要你娶我……只要，咱们在一起就好。”
3.
王思斯跟秦三苗一起走出母校校园。
从前看小说，看电影，她也很憎恶女主角三心二意，拖泥带水。
可是人非草木。
年纪越大，经历越多，她才越明白，人类是非常复杂的物种。非黑即白只在小孩子的游戏里才有。成人的世界里充满两面性。
女人天生感性，对待小猫小狗尚且怜惜，何况是自己爱过的一个男人。
想起最初见面时，林尽染在地下道里唱歌，虽然跑调，但是他竟那么陶醉……是另一番动人。
那时候的他像一张白纸，干净简单。许是认识她以后，才经历了那许多人世间的辛苦。
“嫁给林尽染也不错的。”秦三苗走在她身边，一脸轻松，隐约还有一丝清浅的幸灾乐祸。
“你这辈子是真的不想嫁人了？啧啧，不但拒绝我，连白马王子也给拒绝了。”
王思斯低头看着脚尖，走在曾经熟悉的街巷里。这里变化很大，那时候熟悉的文具店和小饭店都已经动迁了。
“房证，车证，身份证哦。”秦三苗轻轻撞了撞她的肩膀，“三证合一，然后还能多换一张结婚证喔。”
王思斯停下脚步，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脸，“你很吵哎。能不能安静一点？”
“不能。”秦三苗歪着头看她，一只手支在她身后的天桥石柱上。
“林尽染家底丰厚，待你也不错。你要是答应他，医药费不就解决了？……房贷也一并解决了呢。”
王思斯背靠着石柱，转身瞧着夜色下的秦三苗。
他的好看跟林尽染不同，同样是无懈可击的五官，可是林尽染气质温柔，惹人怜爱，让喜欢他的人恨不得把心挖给他。
可是秦三苗呢，一双眼睛像夜幕下的深海，变幻莫测……有时古灵精怪，有时沉稳多情，各时有各时的好看。
“首先，我并不打算结婚。其次，找对象不是找工作，我不需要男朋友给我发钱，也不预备给他打工。”
王思斯不明白，为什么她现在的想法就那么让人难以理解。
“我妈跟我有代沟，不理解也就算了，全世界的年轻男人——”
王思斯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像你这样的小帅哥……竟然也还以为，结婚是女人的归宿……结婚证是幸福保险箱上的锁。”
沈阳的夜风很凉。
……王思斯话还没说完，忽然一片温软触在嘴唇上。他的气息分明已经很熟悉了，可是一旦靠近，还是如龙卷风般将她的天地席卷……
脸颊霎时间火热，冷风一刮，又像是霜天饮雪水，点滴在心头。他的手揽在她腰间，滚烫有力。
这种感觉很奇妙，王思斯被他的舌尖牵引……原来接吻这件事，美好得惊心动魄。
……一颗心像被放在香薰炉上，暖香四溢。王思斯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秦三苗脊背一僵。
王思斯勾着他的脖子，努力回应着他的吻。
……读书的时候，对恋爱充满幻想，盼着快点儿变成大人，能像电视里的情侣那样接吻。
教室在一楼，她经常在自习课上走神儿，瞧着校门口的这根石柱子，幻想着将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这里约会，接吻。
好像云彩一遮，眼前一晃儿，她就走出校园，迅速长大成人……转眼就是十年。
原本他是主导，却没想到会被王思斯反客为主……
秦三苗猛地收住动作，双手捏住她的腰，不让她再像藤蔓似的缠向自己。
“老司机……别吃我豆腐了。”
秦三苗气喘不止。
……再这样下去，他唯恐自己反应更大，会在外面失态。
王思斯意犹未尽，用袖子抹了下嘴，缓了缓，才说，“你的豆腐十分好吃……我没吃够，晚上还想加一顿夜宵。”
4.
高铁奔驰在郊外的田野上。
“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小蒋露出为难的神色，也是骑虎难下，“是你非要问的。我……我原本不想说的。”
这种拒绝的话，小蒋更倾向于在微信里说。可是徐雪娇把他堵在高铁上，想回避也无处可避。
“你也知道，我爸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小蒋心想既然说了，索性就说个明白，“而且我也没让你为我离婚。我并不想这样。”
这样细说起来，他还像是有些在埋怨徐雪娇了，“我要是早知道你已经结婚生子……我根本就不会跟你聊！其实那种软件上像你这样假装单身的人多了去了，但是你别被人发现啊……最后还搞得离婚这么严重。”
小蒋低下头，“我也很无辜啊，是你先骗了我。”
徐雪娇定定看着这个曾经带给她无限快乐的小鲜肉。
他还是那么干净帅气，就算凭空看上两眼，也会觉得神清气爽。
“我骗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啊。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徐雪娇心中绝望，眼里无声地顺着下颚流到衣领里。
“喜欢一个人没错。错在你已经结婚了。”
小蒋被她搞得很累，恨不能甩掉她安静地打会儿游戏，“而你为了我离婚，就更是大错特错……雪娇姐，咱们就这么算了吧。”
小蒋轻轻拂开她的手，从座位上站起来，宁可不要商务座，也不想再坐在徐雪娇身边了。
“别走……”徐雪娇一把拉住小蒋的手臂，抽泣出声音来，“咱们从头再来不行吗？就像刚认识的时候那样……”
小蒋心头烦躁，被逼得没办法，只好撂了一句更狠的话。
“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给我的是笑容和新鲜感。现在呢？”
徐雪娇一愣。
小蒋并不是坏人，他也无心伤害任何人。他只是真的被徐雪娇搞得太累了。
“你见到我就哭，然后不停地逼我回答问题……我们只是约个炮而已，你现在说为我离婚？你有问过我意见吗？”
小蒋挣开徐雪娇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车厢。
依然是肤白貌美大长腿，依然一身潮牌帅气逼人，依然是肩宽腰细六块腹肌。
可是男人在离开的时候，与他来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
高铁轰隆隆地向前，像是在徐雪娇心头碾过。
徐雪娇侧着头，强自睁大了酸涩的眼睛。窗外景色变幻，视线里已是模糊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