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徐雪娇看着酒店实木门板后的，中年男子成熟的英俊的，布满鱼尾纹的脸。
印象中他向来表情和蔼，此刻的表情却仿佛是冰冻三尺。
徐雪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老蒋，不由整个人呆掉了。
吱得一声，门缝开得更大，小蒋的脸出现在老蒋身后，一副霜打茄子样。
徐雪娇定了定心神，挤出一个装傻的笑容，“老板，您怎么在这儿……真巧。”
老蒋往后退了一步，给徐雪娇让出一条路来。
“我特意叫你来的。”
徐雪娇硬着头皮走进去，听了这话后背一凉。
原来小蒋的手机已经被老蒋控制了。
那他们俩之间那些堪比色情小说的聊天记录……大概也是保不住了。
徐雪娇脸色煞白，皮肤上渗出一层汗珠，化开了她出门前特意涂好的香甜润肤乳，将衣料粘住。
她求助似的看着小蒋，小蒋低着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套房宽敞，老蒋在写字台后面坐下。
“你已经结婚了，这事小蒋知道吗？”
徐雪娇此刻的感受，就像晴天霹雳。
小蒋猛地抬起头来，震惊的眼神，像探照灯似的落在徐雪娇脸上。
徐雪娇看向小蒋，二人四目相对。
人的心理有时很怪，这一刻她心底里，苦涩中竟然透出一丝欣慰……
这是不是证明，小蒋是真的在乎自己？
可是现在她该怎么办呢？
这一出爱情童话，是该到了落幕的时候吗？
徐雪娇垂下眼眸，两行泪水顺颊而下，瑟缩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柔弱，满眼是泪地看着小蒋。
“我知道这是错的，但是我是真心喜欢你。”
老蒋别过头去，有些听不下去。
徐雪娇越哭越厉害。
现在这个情况，除了哭，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有你这样当爹的么？我查你的私生子，你就查我的女朋友？跟儿子也以牙还牙，这样有意思么？”
“都怪我太纵容你，疏忽了对你的管教。有些事是错的，从今天起我要让你知道。”
徐雪娇偷偷看一眼老蒋。
如果只是为了管教儿子，他大可不必把自己找来。
老蒋这样兴师动众，不惜撕破脸皮，恐怕是另有目的。
7.
医院里永远人声鼎沸，凝结了人世间最极致，也最无可奈何的悲欢。
王思斯一路跟着父亲，走到ICU重症病房区。
医院走廊里十分嘈杂，父亲根本就没察觉有人跟踪自己。王思斯心里越来越沉重如千斤乌云压在心头。
父亲走到走廊尽头。
隔着病房的玻璃窗，她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
王思斯喉咙一窒，这一刻心头的乌云，仿佛化作千斤巨石，在心头砸出一道血痕。
她看到母亲此刻正躺在重症病房里，满身管子，双眼紧闭。
……她希望自己看错了，用力眨了眨眼睛，视野模糊起来，是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王思斯深一脚浅一脚，脚步虚浮，秦三苗揽住她的腰，帮她支撑起身体的重量。
“不要怕。”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8.
“听说你人气又飙升了。”
蒋女士夹了一口红烧肉，品尝一下，觉得还不错，又给林尽染碗里夹了一块。
“多吃点，你都瘦了。不过上镜好看。”蒋女士单手撑着下巴，赞许地瞧着儿子，“你唱的《祝君好》，被夜宵录到直播间里，现在被网友截成表情包各种转发，啧啧，我儿子真是又帅又有才华啊！”
林尽染闷头吃饭。
“宝宝，妈夸你呢，你怎么不高兴啊？”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不管你夸我什么……我都觉得你是在挖苦我。”
蒋女士沉默了片刻，虽然都说母子没有隔夜仇，但她还是感觉到，王思斯那件事之后，母子俩之间还是留下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痕。
“你是网红，又是富二代，将来世界广阔，何必束缚住自己？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
林尽染没有抬头，虽然懒得跟她争辩，但还是闷闷地回了一句。
“我虽然是你生的，但是我想要的跟你不一样。”
饭厅里沉默下来。
“他都这么大了，人生的路你应该让他自己选。”
老林捧着手机走过来，轻描淡写地瞧了一眼蒋女士。
“王思斯那孩子没什么心机，我瞧着挺不错的。首先你要认清一个现实，林尽染迟早都是要娶妻生子的。他不可能一辈子守着你，被你摆布。”
蒋女士脸色微微一变。可是老林的话，她向来肯听。
林尽染抬头瞧着父亲，眼中腾起一丝希望。
“咦，有林尽染的相关推送，打开看看。”
蒋女士试图岔开话题，还熟练的把手机投屏到饭厅的电视上。
画面上出现王思斯的脸，林尽染心中一痛。
这段视频是一个沈阳的小护士发的，直播没多久就上了热门。
9.
医生办公室堪比菜市场。很多人进进出出。
王思斯脸色煞白，医生虽然露出同情的神色，但仍然要赶时间。
“我了解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你要不是我研究生同学的高中同学……我也不会跟你说的。至于你母亲的身体状况，你还是去问你爸爸吧。他有文化，条理清晰，说的会比我详细。”
医生看了眼手表，从座位上站起来，言简意赅。
“对方是肇事逃逸，所以保险很难理赔，ICU医保又不覆盖，每天都烧钱。听说你是独生女，回来了就好。不然你爸这么大岁数，再熬几天怕是也熬完了。”
王思斯红了眼眶。秦三苗在桌子下面握了握她的手，代她向医生道谢。
很长一段时间，王思斯就这么瘫在椅子上。她从小就讨厌医院的味道，刺鼻又令人害怕。
秦三苗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这个时候，再亲近的人恐怕也无法体会她的心情。
这时王思斯的父亲推门进来，原本是想找主治医生，他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看到自己的女儿。
“爸……”王思斯憋着眼泪，身体忽然回血，站起来挽住父亲的手臂。
“发生这么大的事，您怎么能不告诉我呢？妈的情况怎么样，我想进去看看她……”
王父是典型的北方男人，又是知识分子，在课堂上可以口若悬河，可是家里的事一直都是妻子负责。
“你跟来做什么……”他露出苦恼的神色，脸上的皱纹仿佛跟白头发一样，一夜之间全冒出头来。
“我想，如果你妈还醒着，一定也会让我瞒着你。你有自己的事情，最近也不顺利……真的不用担心我们，你也帮不上忙。”
王思斯的眼泪像潮水一样涌出眼眶。父亲的脸模糊起来。
自责和内疚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心。
“都是我的错……你为什么不怪我？”
王思斯从椅子上站起来，双腿一软，跪倒在父亲目前。
“要不是我，你不会在课堂上被人当众羞辱……妈妈就也不会因为担心你，在赶去学校的路上被车撞到……”
从小到大，她从未如此刻这般憎恨自己。
高考失利被录取到第二志愿的时候……违背父亲的意思还收了他的钱在北京买房的时候……被逃婚一个人站在婚礼现场的时候……
跟此时此刻相比，都不及这痛苦的万分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