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从她的言行中觉察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又或者是觉得她对景仙寺太过了解。总之那姑子的语气颇为不善,倒是让言汐有些警觉起来。
“不知小师父何出此言啊……”她淡淡笑道,看似无害却又隐隐含有警告的意味,“毕竟这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我也不过是听别人提起说这景仙寺中有害群之马,所以今日特意来见识见识而已。”
说着,她微微挑起下巴扫了那姑子一眼。
却见她也并非是个不识相的主儿,想来是听出了唐言汐话中的不悦,便连忙俯身行礼,“还要多谢夫人替我们除了这两个害人精才是,不然我们仍蒙在鼓中,还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她而今辨出了虚实来,竟然就反过话将唐言汐奉承起来。
到底这寺中的姑子们也没什么见识与主见,不过是些墙头草,见风使舵而已。但这也算不得是什么坏事,至少她总不能将这一个寺院的姑子都遣散了才是。
“我要去见见那些妃子们,你带个路吧。”她轻轻叹了口气,抚着额头说道,眼间的不耐已很是明显。
那姑子连忙俯身作势,那些聚在一起的姑子们见此也纷纷让开路来。被一众素影围拢在其中,这架势倒好比皇帝出行有过之而无不及。
言汐一拂衣袖站起身来,将本就显得有些尖刻的下巴稍稍抬起,眉眼间自带的豪杰之气显露无疑。
只是院落偏僻,道路本就狭窄,再加上这么些人围着簇拥着的,就更为难行。
她是而看出了这些姑子们的阻拦之意,虽是觉得如此行为太过可笑,却又碍于她们人多势众的,自己若是当真强势起来,怕还吃不到什么甜头。
“今日如你们乖乖听话,过往种种我皆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绝不会在面外同别人说起。但如果你们不肯的话……”
她抿起双唇顿了一下,等到这些姑子们纷纷抬起头来将目光凝在她身上,才复又开口,故作无奈的叹道,“那我也就只有做个铁面无私的恶人了。”
这话说的虚虚实实,那些姑子们听了后心里多少有点打鼓。一来她们并不清楚这唐言汐的品行如何,她今日嘴上答应了,明日就报上朝廷,也并非是没可能的事。二来是她们犯下的这些事也未必就是她唐言汐说不算就不算了的。
只是总归还是有心存侥幸的姑子站出身来,义正言辞的质问,“你所说的当真属实?”
唐言汐也仅是笑着反问,“若不属实你们又能如何?”
毕竟占理的不是她们,又哪里有谈条件的资格。
那出言的姑子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点,便埋下头去将身退在一边,有几个姑子见此,也随之退了开来。
本还有些拥挤的道路霎时变得松快起来,唐言汐挑了挑眉,这才发觉原来距那姑子所说的院落也不过仅仅几步之遥。
只不过从外面看来那院子的装潢太过破旧,以至于被那些姑子围住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分辨出来。
阻挡的朱门比及她当初更为破败,近乎只要轻轻一推就会倒塌一般。
她缓缓踏过门槛,虽明知道院内的一切应当如旧,可真真正正的看到时,还是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真是比猪圈还不如的地方。
食不饱,穿不暖的。这些姑子明明一个个自称以慈悲为怀,可作出的事情却让人难以想象。
唐言汐咬了咬牙,强撑着将这份恨意压进心底后,侧过脸去,小声问道:“那位断了舌头的妃子在哪里?”
为首的姑子抬起手来指了指那边正在劈柴的几个人,虽说衣着一样,可言汐依旧一眼认出了她。
她走过前去,俯下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妃子却如同被吓到了一般,猛地转过头来,瞪大了双眼。
可一看到是言汐站在那里,那双眼眸中便覆满了星辰。她的手指怯弱的攀在她的衣袖上,想要说的话有很多,却又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一次,唐言汐没有不耐烦,她差人送来了纸和笔递予她,极为和缓的轻声说道,“我有些话想要问你,你既说不出来,写在纸上就好。”
她点点头,索性将纸铺在那劈柴的墩子上,也顾不得木屑沾在衣袖上,就执起笔来。
“你是谁?又是因何来到这里的?”
笔尖轻动,在纸上写出“薄姬”二字,可思到那缘故时,却是有些犯了难。
言汐觉得其中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没有再去追问,反而温温浅浅的笑道,“我对你的过去也并不在意,不过如今那朗月已经离去,此地便算是安稳了,你们也就可以安心的住下去了。”
薄姬微微勾起唇来,点点头,覆手想去牵她的手,那袖口微敞,便将白玉般的胳膊露了出来,只是上面鞭打过的红痕更是触目惊心,直叫言汐心口一紧。
这薄姬的如今便是她的过去。
她恨这些姑子们,却又不能对她们作出什么事情来。景仙寺表面的安稳绝不能被打破,不然……这里的妃子更是难逃一劫。
“你要懂得反抗,以后不能再由着她们打骂责罚,知道吗?”她眉间一皱,暗暗将她的袖子拢好,却是有些气馁的续道,“我救不了你们,是我的无能。”
薄姬连连摇头,嘴张了半天,嗯嗯啊啊的说不出话来,便提起笔又在纸上写道:不是夫人无能,而是我等的不敢为之。今日之事,还要谢谢夫人才对。
将这纸呈与言汐后,她甚至还跪下身,恭恭敬敬的拜了拜。明明她是楚皇的妃子,可此刻看来却甚还不如她身边的一个丫鬟。
言汐拂袖将她扶起身来,皱了皱眉,道,“其实我这般做,也有我自己的私心在。如此也算是完成了我自己的心愿而已,你无需谢我。只要知道今后的路无人能够依靠,便足以了。”
她这话说来却不知是讲给薄姬听的还是讲给她自己听的。
抛却了白家,她如今的身份容不得她依靠任何人。她害怕,却又无可奈何的只能令自己更为坚强,因为只有如此,她才能活下去,找寻真相。